与她的惊奇不同,净空主持默念着重复了一句,便轻轻‘哦’了一声儿,掠过占色的脸,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施主,按本寺里的规矩,从建寺开始的功德薄都应该细心保存。然而不巧,就在十来前,寺内存放功德薄的两间配房突然走水……”
慈云寺和大多数的寺庙一样,都有其可以载入县志的历史。它始建于民国,这些年来虽然有多多次的修辑,可建筑结构依然全是木质。夏天时季,天干物燥,木头架子一旦着了火,那火势蔓延起来很快。
权少皇眸色一暗,握住占色的掌心明显紧了紧。
“烧光了?”
净空主持摇了摇头,又无奈又叹息地说,“烧毁了一部分,火势扑灭之后,抢救回了一部分,目前还在清理之中……”
沉吟了几秒,权少皇眸底阴沉的光芒,越发黯然了几分。
“剩下来,能找一下吗?”
昔日的大恩客有这样的要求,净空主持自然不会拒绝。很快他就差了一个穿着僧侣服的僧人去拿。没一会儿工夫,两个僧人抬了一个大竹筐过来。
竹筐里的东西十分杂乱,正如净空说的那样,正处于清理阶段。里面装的全都是一些陈年旧物。有些功德薄上颜色已经灰败了,有一些被火烧得缺页毛边,一团焦黑,有一些被消防的水渍洒过之后,再干了就卷翘了起来。
权少皇眉头紧锁着,虽然从他表情上来看,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占色基本熟悉了他的脾性,仅从他眸底不时掠过的冷冽光芒,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并不如外面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他有些反常的激动。
在僧人的协助下,他将竹筐里装着的功德簿,一本一本地拿了出来,一本一本翻找着,速度又急又快。
占色坐在旁边,本来想搭把手。
可……下一秒,她屁股又别扭地坐了回去。
功德薄上都有具体的年月日期,翻找起来并不困难。因此,哪怕竹筐子里的功德薄数量并不少,他也不过十几分钟就翻找完了。
将手里最后一本功德簿放下,权少皇冷鸷的脸上更沉了,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他淡淡地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几秒,才看着净空主持,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儿空洞。
“烧了,真巧。难道果然是天意?”
“阿弥陀佛!施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净空方丈喊着禅号的佛偈里,占色知道权少皇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抿紧了唇角,她偏头看着他的脸色。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只见他眉梢眼底,好像突然就沾染上了某种跳跃的火光,像极随时会出鞘的刀芒。
骇人,又惊悚。
心下窒了窒,不甚了了。看得出来,那个东西,对他很重要。
禅房内,一时觉入死寂。
恰在此时,慈云寺内击磬撞钟和诵佛的声音传了过来,悠扬飘荡着,让她突然觉得,有些怜悯面前这个落寞的男人了。
失去挚爱的痛苦,人人都一样。权少皇他肯定也不好过吧?
人的往事,其他人没法儿云分担,除了本人,也没有能理解那种心灵的负荷。
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她慢慢地靠近了他,手肘轻轻缠进了他的胳膊,自楼底天台事件以来,第一次冲他真诚的微笑着,淡淡出口。
“人生的得与失,其实都是相生相伴的。有些东西失去了,那命运肯定会为你安排另一种更好的得到。”
一句话,瞬间击中了权四爷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目光烁烁望了过来,看着他女人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喉结梗了梗,探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勒紧,再勒紧,无视口念‘阿弥陀佛’的净空方丈,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乖儿,我们重新写一个吧。”
她说得对,得与失都在一念之间。失去是为了更好的得到。
既然过去的旧物已经烧掉了,那他就当那段过云并不存在好了。不管谁欠谁,不管再多的恩怨,通通都随那一把大火埋藏了,而她,只是他的小女人,再无其他。
这么想着,他犹豫了许久的复杂心思,好像突然之间就找到了一个准确的方向,他唇角带着笑意,整个人就轻松了起来。
紧抿着嘴唇,占色睨视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心脏渗了水。
丫刚刚还一副如丧考妣的魑魅阴煞面孔,不过两三分钟的时候,又眉梢飞扬的愉快了起来,除了自叹弗如,她与他黑黝的眸子对视着,心里竟无端端乱糟了起来。
说不上什么情绪,不若欢喜,不若悲伤,就是复杂。
再一次为慈云寺捐了一笔数量可观的香火钱,知客僧很快便拿过来的一本崭新的功德薄。借用了主持的禅房里的笔墨,权少皇提起笔便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写好交给知客僧,他却不给占色看,只是笑着用大手撩开她额头的发丝,宠溺地摩挲着她的脸蛋儿,似笑非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