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好像从高空中摔下来,失重让她猛地睁开眼睛。
“江,你又做噩梦了。”汤普森先生坐在摇椅旁一脸的关心。
小麦趴在扶手上,手里拿着江麓的手机摇晃着,嘴里还在叫着爸爸。
又是一场梦,几乎天天重复的梦,就连中午休息的时间也不放过,它不放过她的每一次睡眠,每一次又都那么真切的身处其中不愿出来。明知是梦,梦里还每每都是痛哭流涕。
浓浓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她坐直身子接过手机,解锁。霍城的照片便出现在屏幕上。小麦开心的接了过去,她是要看着爸爸的照片。
“有他的梦不是噩梦。我只是在梦里总把他弄丢,每次都是这样,醒了的时候就提醒自己下一次一定要跟紧了,可是没用,他总是以不同的方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江麓难过的对汤普森说。
汤普森慈祥的拍了拍她的手说:“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心里有太多的放不下和太深的留恋。在英国,这会让你更加的难过,只有回到那个让你魂牵梦萦的地方,你才会好起来。所以,你应该回去,回到有他、有你们共同回忆的地方,那里才能疗伤。”
汤普森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开导自己的女儿,他的话让江麓心里暖暖的。
“是啊,该回去了,一年多了,该回去了。”
江麓想到一年前的自己,她带着不满一岁的小麦生活在没有霍城的城市里,所到之处尽是霍城的影子,她曾经历经磨砺而生的坚硬外壳随着霍城的离世而被彻底剥落。那么在剩下的日子里她要怎么继续走下去,怎么将他们的孩子独自抚养长大?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于是她选择了同样的方式来试图调节,离开。离开这个给了她无数欢乐、温暖、伤心与爱的地方,她需要让自己迅速的再次回归坚强。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可以做到甚至已经做到的事情,最后的结局却往往超出我们的预料之外。
江麓带着刚满一岁的小麦踏上英格兰土地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连同霍城一起带了过来。只要尚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她脑子里遍全都是霍城的影子。其实,他连自己不清醒时的大脑也都占据了,梦里他如约而至,又何止是清醒的时候。
梦里的霍城总是言语不多,却都是笑着的,阳光、干净,这让江麓很是欣慰。因为,想到让他离世的原因,想到那些脏冷的泥石流,江麓就会有一种疼钻到骨子里。他是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要怎么承受这附加在灵魂上的潮湿?
还好,他来看自己的时候是开心的,是不是意味着他在那边还不错?
可是,有时候她又想,他是否还记得曾经许下的“永生永世”的承诺,是否还记得“茶凉了我给你续上”这句两个人的接头语?或者他也喝了那“孟婆汤”忘了承诺,忘了自己。但不管怎么样,这一世霍城都不会再出现了,不会在身后默默的爱着她,不会给她最坚实的臂弯,不会再温柔的做她的机械师修理她千疮百孔的心脏。剩下的路,她要自己走。
而每次的梦里相约似乎成了她的强心剂,在梦里她可以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声音,尽管每一个梦都是以他的离开结束,但她也是欣慰的。
夜晚入梦的霍城,让她的白天生活的如同梦境。
但是,她却不能无视逃避的自己。在远离青城的英格兰,她一直是一个逃兵的身份,无论梦境里的好与坏,现实中的自己却是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面对空了的“城”和那座冰冷的墓碑。
截至今日,她都不曾去他碑前看上一眼,不曾像抚摸他脸庞一样轻抚那碑上的每一个纹路,或许霍城在梦里总是会离开是在对她发出召唤,他一个人太孤单。
是的,该回去了。
在决定回去之前,江麓带着小麦去了伦敦。在那条她与霍城第一次“偶遇”的街上,她给小麦拍了一张照片。背景是红色的电话亭和街对面的酒吧,只是酒吧门前没有酒鬼,伦敦也没有下雨。
小麦乖巧的站在路灯下面,开心的笑着。
江麓透过镜头看着女儿,那一刻好像时光倒流,好像霍城拿着相机在看那个只顾赶路浑然不觉有人偷拍的自己。
如果,真的一切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会回过头对他说:霍城,我们交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