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都不曾到来之时,谁也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正如不知兰湄要同自个儿讲什么故事,可他到底是期待万分的。
而或许过了今日,不论是确定的,或是不确定的,都将会得到答案。
“你……”
“我来了。”在赵子乾推开房门之时,便已料到兰湄要说什么,故而早早地抢了她的话。
兰湄只勾了勾唇,仍是坐在老位置候着赵子乾。
“酒已斟满,不知兰湄姑娘要同我讲个什么故事?”赵子乾收了折扇,坐在她对面,驾轻就熟地将空酒杯斟上酒。
“湄儿这个故事,倒也要从一个虚言国说起。”兰湄举起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哦?这倒是有趣。”赵子乾亦仰头饮尽杯中之酒,复又斟满。
兰湄闭了闭眼,似是回忆着什么,那深邃无底的眼眶里,流露出些许感伤。
“这虚言国里有位将军之女,名为梅兰。若是一辈子顺风顺水,想来能过得无忧无愁,许一个好人家。然天有不测风云,那梅兰不过才四岁的光景时,便被抄了家,家人皆命丧家中,从此与父母阴阳两隔。
那梅兰虽才四岁,但也知晓些人事,更何况如此变故,终究是永生难忘的。那时梅兰虽躲过家中一劫,后却落入追兵之手,她亦知自身难保,心中惊惧,对那掳走她的追兵问道:‘阿……阿叔,兰儿……是要……要死了么?’
那追兵不曾回答她,只是抽出了腰间利刃,想要将梅兰就地解决。
那梅兰见他拔刀,哭着同他道:‘阿……叔,兰儿……回家,兰儿……同母亲死……一块儿……’
可那追兵仍是不为所动,却也不曾下手杀她。
许久,那追兵不知为何放下手中利刃,也许是动了恻隐,又觉一个四岁的孩童并无多大威胁罢。而后,他将梅兰抱了起来,抱到城中卖给了牙婆。
原以为只是逃过一劫,不曾想噩梦才恰恰开始。
牙婆带着这些买来的女孩儿,去往他乡一烟花之地,而梅兰便被一青楼里的老鸨相中,只说她是个好苗子。
这青楼不是个好待的地儿,姑娘一旦被卖入楼中,便是身不由己了。而梅兰,一夜之间便从将军之女成了罪臣之后,落入淤泥之中。
在这青楼里,一旦犯了错,便被动辄打骂,学的那些个琴棋书画,不过是为了讨男人欢心罢了。一旦到了年纪,便被老鸨安排着接见恩客,心中便是有千般不愿,亦是无法挣脱的。
若想熬出头,那便是要历经无数的黑暗挣扎。
这脏污的人,早便是行尸走肉了,可终究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为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为了等待记忆里那份骨肉亲情,那失散多年的骨肉同胞罢了。
梅兰总想着,定是能见到他的。
你说对么?赵公子。”
兰湄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眼眶发红,却忍着不愿落下眼泪。她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故作坚强,格外惹人心疼。
“梅兰……兰湄。”赵子乾轻轻念着,心中泛出一股酸涩来。
她都这般说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兰湄,正是他所寻之人,萧何意那失散多年的亲生胞妹啊!
可他却说不上多惊喜,更多的,却是疼惜罢了。
“这么些年,想来你受了很多苦,过得一定很累罢。”赵子乾轻叹道。
兰湄沉默不语,只是端着酒杯的指尖有些发白。
她终究是忍着泪不肯落下。
不知怎的,赵子乾的心更痛上了几分,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头,轻柔道:“不必故作坚强,你终究是个令人疼惜的姑娘啊。”
低着头的兰湄身躯一颤,抬眼对上了赵子乾怜惜的眼神,终究是泪如雨下。
可她只是无声地落着泪,那如雨的泪滑过双颊,直至弧度优美的下巴,滴落而下。她仰头时,又有三两泪水顺着脖颈滑至锁骨,消失于衣领尽头。
一副美人落泪的景象,偏偏魅惑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