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世禄以白身坐镇建宁府衙,基本没什么号召力。
他甚至连建宁府的衙役都使不动,这些人根本叫不来上班。发给各县的公文,哪怕盖着知府大印,也没人认可,信使甚至进不了各县县城。
他能号召起来的,只有三千乡勇。全都是蒋家,和他郑家的人。
“郑师兄,家父,家父没了。”
正是混乱之际,他的恩师竟然此时没了,一个儿子前来报丧。
郑世禄两眼一黑,缓过来后,立刻先去蒋家奔丧。
看着一群群披麻戴孝的子女,他却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满门抄斩的惨状。那个趴在地上,哭的最伤心的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都躲得他远远的,他是蒋彬,惹起这次事端的蒋家四少爷。
一进门,立刻就有管家给郑世禄送来丧服。
郑世禄正要穿在身上,突然眼光一闪:“给我准备一千套,要快。”
然后才穿起丧服,给恩师吊唁。
停尸一天,一个客人都没有,到了晚上,才终于有一些亲人来登门。
都知道蒋家大祸临头,躲得远远的。只有这些至亲过意不去,人死为大,派人来吊唁。还有一些蒋举人的学生,也是这时候才敢上门。
人之常情,郑世禄没有苛责。
他跟恩师感情深厚,恩师办团练的时候,他时时跟在身边,后来刘大人到来后,恩师才彻底清闲,他则取代了恩师的地位,接过了建宁府团总局的头衔。
可现在这情形,我这个团总估计是叫不来人的。
恩师在这个关节去了,也许是好事,对他是好事,对家族也好,也许这个家会因此躲过这场大劫。
……
刘勇强收到丧服的时候,已经开进了闽清,攻打闽清没费什么力气,架起十几门大炮轰了半个小时,官兵都跑了,县令能坚守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给满清尽忠了。
刘勇强领的是后队,前锋早已经开到福州,一路越城而过直打福州。前锋由蒋远指挥,命令是不惜代价,必须攻下福州。
穿起丧服,直接在闽清搭起临时灵堂,供上老丈人相赠的一块玉佩,痛哭了没几声,前方传报,福州打下来了。
全军开拔,不留后路。
福州并没有完全打下来,八旗驻防营还在坚守。
蒋远抵达的时候,三千先锋已经在炮轰城墙,五门45磅线膛炮在远处定点清除福州城上的炮台。对方的大炮射程其实足够,因为够重,只是精度不行,炮手水平太差。数以百计的城防火炮,竟被五门线膛炮压制了,一座座炮台被轰塌。
蒋远带着后续的三千援兵开始进逼城门,独立炮团指挥着72门大炮集中轰击城头,绿营还在坚守,王有龄这个人能力不行,但意志足够。可惜就像战前猜测的那样,他调不动八旗。
守城的绿营被城下火力压制,他们的武器并不算差,四万乡勇相继裁撤后,留下了大量的洋枪洋炮,王有龄都给了这一万多绿营兵。可一样的武器,在不一样的人手里,效果是天差地别的。意大利炮比日本山炮好得多,可意大利军队硬是追着英军投降,日本军队却是用三八大盖逼降了要塞后的英军。
所以一样的武器,还居高临下,城楼上的绿营硬是被打的不敢冒头,城门被一门推进的12磅炮实心弹轰塌之后,第一队士兵就冲进了福州。对面绿营直接崩溃,一队队士兵推着大炮在街道上扫荡,只三千人,没遇到大规模抵抗占领了整个福州。后续来的三千援兵,甚至没来得及参加战斗。
进逼驻防营麻烦了一点,因为八旗一个没逃,他们死守蒙古营。城墙戒严,一些平时进不了正兵的旗人壮勇也都上了城墙,有些人身上披着比他们爷爷年纪还大的铠甲,拉着弓箭静静等待敌军来攻。
死守的意志是有的,可主动出击的勇气已经失去了。
王有龄在总督府扯了三尺白绫要上吊,这样的局面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上一次还是在杭州,当时也是调不动杭州八旗,粤匪几乎攻下了整个外城,幸好有闽军及时杀到,大炮猛轰粤匪后背,打崩了他们。可这次来打他的,却是这帮子闽军。
上上下下,直到闽军冲进总督府将他生擒,也没下定决心踢开凳子。嗯,主要是家人死死拦着他,耽误了他为皇上尽忠。
这些兵对他还算客气,也没侵犯他的家人,毕竟都曾经领过他的银子,其中一些带头的他还认识。
这时候他不想死了,大声喊着:“让刘勇强来见我。”
刘勇强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城里炮声隆隆的背景下,两人在总督府花厅见面。
王有龄还是像一个主人一样,坐在主座喝茶,但跟上次见面已经明显不同,憔悴无比。
作为总督,治下叛乱,攻占省城,他难逃一死。
他只想狠狠骂刘勇强一顿再死,他觉得对对方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