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的后事,都是按照舒晓冉的意愿安排的,李辉总觉得自己记得那个路,然而问题是,到了夜晚,走出有路灯的马路之后,在荒凉的小山坡之间,他还是迷路了。
换了从前,他也不敢这样走,要知道墓地是可怕的地方,而这样的时候依赖手机导航也无济于事,没办法他只好想着,这个地方应该只有舒晓冉知道,又或者直接找蔡毅也行,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联系舒晓冉。
然而,他早就删除了舒晓冉的微信,电话,等等联系方式,只剩下一个电话号码,这个时间一般人都进入了梦乡,他给舒晓冉发了一条短信:
我开车到佛山了,想找到孩子的墓地,结果迷路了,具体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墓地的具体地址?
舒晓冉看到这一则短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前夫会如此激动地跑到了佛山。
也许是感到抱歉,她赶快给李辉回复了短信:对不住,我昨晚已经睡了,现在才看到,孩子的具体位置阳明山墓园,六区,第一行的第九个,如果你找不到,可以再联系我。
此时还是早晨六点五十。
李辉在车里困了一夜,他觉得很累,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如此空旷无人的地方呆着了,暂时离开郑薇,他好像才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不必和她争执,不必看她的脸色,不必想那么多,提防那么多。
然而他面对手机上郑薇连珠炮一般的微信、电话消息,又还是觉得烦。
好不容易等来了舒晓冉的回复,他赶紧开车找,事实上到了白天,他稍微和人一打听,就知道怎么走了,有些路只有大白天才会走,黑夜障碍了人的眼睛。
这样磨了一晚上,他才得以找到自己女儿的坟墓,女儿的照片卡在上面,他才发现,孩子比他想象中又长大了不少,看样子好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了呢。
他拿出刚才吃早餐的时候买的一瓶二锅头,还有好不容易买到的冥币,先给孩子烧了点钱,然后打开二锅头喝着酒,自顾自对着孩子的的墓碑说话。
“说句心里话吧,孩子,我对不起你,你妈妈发了疯,要把上一辈的事情加到自己身上,弄得我们一家鸡犬不宁,她和别人好,我呢我也对不起你,我们两个大人还不如你这个孩子省心,孩子,你不要怕,往前走,下一辈子,我还做你爸爸,我好好对你,欠你的我都给你……”说着说着眼睛红了,一口一口的酒也变得苦涩。
他盘腿坐着,只觉得头顶一阵一阵的风,有些晕,喝着喝着,他竟然倒在女儿墓前睡着了。
也不知这一场瞌睡,睡了多久。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转头一看自己身后是舒晓冉,她一身华贵的黑衣服,皮肤有些苍白,素颜却依然美丽,只是眉目之间似乎一个活死人的神情。
她
还是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个老大姐像是保姆。
“什么时候来的?”他问舒晓冉。
“一会而已,你怎么半夜三更跑到这里了?”
“我看了孩子写的作文,我感觉我大半辈子白过了。”
“……”舒晓冉无话,她和李辉的感觉是一样的,她曾那么恨李辉,又那么不愿意放手,折磨自己,折磨他,不经意之间不也是在折磨孩子么?
“郑薇给我打电话了,她好像知道你来了佛山,你干嘛不跟她打个招呼,她还骂我,我真的没有一丝毫力气去和她吵。”
“她骂你干什么?”
“……”舒晓冉静静看着墓碑上孩子的照片,看李辉头顶生出来的白发,她的眼泪又一次滑落,何必让自己的人生过成如此。
“给我纸巾,”舒晓冉又和后面的大姐说,她擦了眼泪对李辉说:“你成熟一点吧,给郑薇回一个电话,老实说清楚情况,回去吧,孩子有我,我是她妈妈,我常常来看她,我还去寺庙给她祈福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生下了她,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受报应了。”
李辉听她这么说,迟迟起身,回到自己车上,拿了手机一看,郑薇几乎要打爆了。
他给郑薇拨过去,很快就通了。
通了之后,是沉默。
“喂,李辉,你在哪里,你干嘛,你背着我到底在做什么?”郑薇似乎已经在克制自己的歇斯底里。
李辉:“我在女儿的坟墓前,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你犯得着打四百多通电话吗?”
郑薇:“呜呜呜……你也知道我打了这么多,难道你就不能理解我的着急,我的担心,我的心很痛啊……我问遍了你的同事、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你在哪里,直到我实在憋不住问了舒晓冉,她才说,你好像昨晚有问孩子的墓地在哪里!你说我们是不是夫妻,难道你就不可以跟我说一句,我要求很高吗,我只要求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李辉:“我说了,你只会生气,你只会反对,你只会说我就会牵挂和别人的孩子,我干嘛要说,我说了对自己有任何的放松吗?我只会压力更大!昨晚上在车里睡的,我找不到坟墓迷路了。”
郑薇:“难道你就丝毫感觉不到你做错了吗?”
李辉:“我不觉得我有多错,你给我一点自由可以吗?我的要求过分吗?这些天每天吵架,我不想待在家里,我虽然在外面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有必要这样一直找各种理由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