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赌场规矩谁来先掷不是谁来指派,要通过摸风(东西南北)确定,抛铜钱要字、背,或石头、剪子、布,民间称嗨吆嗨。在胡子老巢一切规矩都打破,绑匪就是规矩他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当下商家霸王条款就是跟土匪学的)你没权利讲条件,除非你不想赎票。
祁二秧子手握并不陌生的骰子,应该说对它太熟悉了。铜的骨头的竹子的玻璃的……各种材质的骰子,对掷骰子游戏有多种叫法如掷博齿、掷卢、掷钱。那是真正意义的赌钱,面前这场赌赌的可不是钱啊!他微闭上眼睛镇静一下,深吸一口气,三次攥紧手里的骰子,掷了出去……数双目光盯着骰子转,最后一只五点一只六点,差一点满贯。祁二秧子心再次悬吊起来,虽然只差一点,变数可能就在这一点上。
天南星拿起骰子掷出去,数双目光还是盯着骰子转,两只骰子停住后,有人高声喊: “神!”
“撇子!”
祁二秧子顿然枯萎下去,神、撇子都是数目六。胡子大柜掷出大满贯,十二点。
赌场沉默起来,祁二秧子呆成一块石头,众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三个人,天南星、水香和祁二秧子,两只骰子耻笑的目光望输家——昔日有着赌爷光环的铁匠铺掌柜,到底还是天南星打破沉默,说:“我舅舅跟你最后那次赌,也是掷骰子吧?”
祁二秧子点下头。
“不好意思,祁掌柜,你只能自己回去了。”天南星说。
开局前如何哀求胡子大柜都不过分,现在要是再求情可就低气和掉价啦。以前女儿被绑上山,此刻是输给了人家说什么也不能提要人,认赌服输,反悔是不行的。他恳求道:“大当家的,求求你,让我下山前见闺女一面。”
天南星考虑做父亲的要求。
“她娘死了几年,我一直带着她,几乎没离开家……”祁二秧子哭腔乱韵道,样子招人可怜。
“好吧,给你一袋烟工夫。”天南星批准,规定了父女会见时间,对大布衫子说,“带他过去吧,然后你安排人送他下山。”
“是。”大布衫子答应道。
祁二秧子说句谢谢大当家的跟水香离开。天南星坐着未动,待他们走远,伸手拿起石头上的骰子,心里感谢它,帮助自己了却一个心愿,他说:“舅舅,祁二秧子输了亲闺女……”
山风吹过清晨寂静的树林,一只松鼠捧着干松果啃,听树下的人不住地喃喃自语。
策划此次绑架天南星也是坐在这块卧牛石前,那天他在林子中闲逛,走累了躺在巨石上后来竟睡着了,做了一个梦,开始时梦见死去多年的娘,很快出现了舅舅——毛老板,他的形象很恐怖,披头散发,脖子套着自缢的绳索,舌头拖出嘴外很长,说话时不睁眼睛,声音颤颤地呼他的乳名:“刀螂,你咋还不替我报仇啊?”
“舅舅,我正练习玩牌,眼目下还赢不了他。”
“刀螂,给我报仇啊!”
天南星猛醒过来,目光四处寻找,已不见舅舅的身影。这时水香走过来,见大柜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问:“大当家的,睡热啦?”
“刚才我睡着了,闹亮子(梦),见到我舅舅,他来找我。”天南星说。
“又是让你报仇?”
“可不是咋地,舅舅老是催我去报仇。”天南星说。
连日来大柜天南星老是做梦,内容重复,他的舅舅催他报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疑是他老想着这件事。在绺子,大柜唯一不相瞒的人就是水香。道理说舅舅死去多年,还是自杀,虽然因输掉家产,但不能全怪赢他的人吧。作为外甥因此去恨赌徒祁二秧子,似乎讲不大通。大柜可就恨了,认认真真地恨。天南星也算讲点道理,没带马队去平了祁家铁匠炉,而是通过赌博赢他,报仇没恃强欺弱。赌博对大柜来说一窍不通,自己教他,一教就是几年,从掷骰子、打麻将、推牌九……一样一样地学,绺子里大家也玩牌娱乐,天南星赌技提高很快。大布衫子说:“大当家的,我看你可以上场啦。”
“上场?跟赌爷过手?”
“是。”
“行吗?”天南星信心还不算足,他从来没小觑祁二秧子,也做过一些调查,在四平街的赌徒中,祁二秧子横扫赌场基本无敌手,舅舅本来也是赌爷级他都赢不了祁二秧子,可见其厉害,“祁二秧子……”
“他打了多年铁,不摸牌怎么手也生了。”大布衫子给大柜打气,他说,“赌博怕心绪不宁……”
曾经在赌道混迹多年的水香大布衫子,讲心理学,一个赌徒从容走入赌场和心事重重不一样,心态不好谈何来运气和技巧?天南星深受启发,说:“摆观音场!”
“噢?”
“请观音!”天南星对绑票比赌博熟悉,绑票手段灵活地运用到赌博上,他说,“兄弟你说得对,先破坏他的心态……”
目的达到了,赢了赌爷,显然不是钱财,是报了一个仇恨。意想不到的,赢来个大活人,还是喜欢的女子。天南星拉起绺子起,给自己定下一个遵守的原则:不近女色。真的坚持下来了,要说松动是近年的事情。众弟兄裆里长着玩意儿,春天青草芽子疯长,草甸子上的野兔子打花、天空鸟踩蛋、河里鱼交尾……本能交配在进行,限制弟兄们不去做那事也不现实,包括自己也想那事……祁小姐让胡子大柜动心。
三
“爹!”
“小顶子!”
祁二秧子进窝棚,胡子等在外边。他踉跄迈进来,光线很暗他尚未看清女儿的面容。
“爹!”女儿扑到父亲怀里,见到至亲的人她控制不住情绪,委屈虫子一样爬出来,“爹来救我来啦。”
“唔。”祁二秧子支吾,他极力回避这个问题,躲尖锐物体似的避开,他问,“他们没虐待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