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燕王、盖主、上官、弘羊之谋,是为救乱。”
“灭龟兹,逐西羌,是为践奄。”
“设西域都护府,通南北道,此乃建侯卫。”
“我辅政迄今十三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长安恢复繁荣,大汉从孝武晚年的危局转危为安,这也算营成周,为后世奠基了。”
制礼乐就算了,他不懂儒学经术,甚至打心里讨厌儒生,做不来,延续先帝时奠基的制度,加以损益即可。
撇去这一条,距离霍光成就周公那样的事业,还差什么呢?
“东征,克殷!”
霍光收了帛画,抬起头,那幅任弘制的天下舆图挂在他书房之中。
对于大汉而言,谁是殷商呢?
当然不是任弘报上来的所谓前朝余孽,远在两万里外的“大秦”。
而是正北方,与大汉斗了一百三十年的匈奴!
先帝在太初四年征宛后,下了一道诏令:“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灭匈奴,这是汉武功亏一篑的夙愿。霍光依然记得十三年前,在五柞宫,先帝弥留之际,让金日磾、上官桀等人都退下,唯独留下了霍光,对他说了最后的遗言:
“霍光,你跟了朕二十余年,出入禁闼,小心谨慎,未尝有过。”
“故应是知道,朕极少有后退的时候,不论对外边的四夷,还是对朝野的列侯百姓。”
“朕这一生,仅仅退过两步。”
“一步是建元时,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干涉了朝政,赵绾、王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朕忍了,退了。”
这之后四十余年,便是带着庞大的帝国,一味向前迈进,走入了前王从未想象过的轨迹,开创了一个新的纪元。
然后回过头,发现车上的人精疲力尽,车辆也伤痕累累,几欲土崩瓦解。
“另一次后退,便是轮台诏。”
“朕若不退,后人便再没机会进了。”
“好好辅佐太子,替朕驾着这辆大车,停留在原地,勿要让它退回去。”
“让朕的后人,不必再从山脚开始爬起。”
而接着,孝武皇帝说了最让霍光感动的话,让他从此立誓,不论往后发生何事,将永为刘汉忠臣。
人生走到头,一切恍如梦境,正如孝武皇帝作的那首诗: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如此种种,让素来无情的皇帝在弥留之际,难得流露了真性情,抚着霍光的背道:
“朕之所以看重卿,不是因为你是霍去病之弟,而是因为你是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