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沧涴还是解释道:“昨日那枚银针上的只是一般的麻沸散,不是所谓的‘醉花阴’。”
她的语气不远不近,恰好介于疏离和亲近之间,好似昨夜与方才两人的亲近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她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他甚至怀疑,他们走出山崖之后,她是不是会从此疏远他。
尽管明知道这才是两人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临祈的心里却莫名有些气闷,分明是她要刻意接近他,可他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那双桃花眼中的莫测神色微微流转,半晌,他问道:“你现在告诉我,就不怕我把你和七皇兄的关系告诉大皇兄?”
沧涴轻笑着摇头道:“你便是告诉夫君也无碍。”
“为何?”
沧涴支起双腿,下颚轻轻搁在膝盖上,双手环膝,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自幼在殿下身边长大。都说生恩重于养恩,可若没有殿下,我早已经不在人世。我敬他爱他,想他一生顺遂安康。”
轻风拂过,拂得坠在石壁上的碧色藤蔓与她鸦青色的青丝微微缠绕。临祈所了解的沧涴一向都是端庄优雅,唇角永远擒着一抹温和却疏离的笑意,此刻却平添了些许女子的娇美柔弱。
她忽然转眸,凝视着他:“终此一生,殿下都是沧涴心中最重要的人。”
沧涴眼里的依赖信任满得快要溢出来,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临祈心里闷闷的难受在这一瞬间膨胀到了极点,桃花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暗了下去。
……
同日夜里,边疆。
州府的灯火撕不裂深浓的天幕,坍塌的内层防御城墙外,仅有一层外墙之隔便是蛮夷之地。
夜凉雨势起,越来越沉重的雨拍打在地面上。黄沙被雨浸湿,掩埋了凌乱堆积的白骨。
季轻撑伞走近跪在数百具森森白骨前的雪衣男子。每走一步,那卷了黄沙的雨便随之裹上他的衣摆,溅上星星点点的沉重:“主子。”
主子身体本就不好,却在这里跪了大半夜,如何受得起?
临淮笔直地跪在白骨之前,长风鼓起他雪色的衣袍,那雪色刮过黄沙,卷在白骨之上,吹起的铮然之声响彻云霄,压下了乍响的惊雷。
骤起的白芒映亮了眼前狰狞扭曲的白骨,他的眼前仿佛浮现父亲绝望苍凉的眼神。
“我南宫一族世代忠烈,从未有二心,死后却落得这样一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骂名。苍天何其不公!”
“遇儿,活下去,你是南宫一族唯一的血脉。”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可能为南宫一族洗刷冤屈。”
临淮阖了阖眼,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他深深地叩首在白骨前,南宫一门世代忠烈,效忠大燕,保卫大燕,从前是,从今往后也会是。
但文桓帝代表不了大燕,在他死之前,他要文桓帝为南宫一族陪葬。
只是,南宫一脉注定要断送在他手里。
再睁眼时,临淮眼底已是平静无波,只声音里是彻骨的寒凉,染不上半分暖意:“何事?”
季轻递上信函:“京城有消息,太子妃与九皇子一同被薛姚派的人逼下了隆山断崖。”
临淮拆开信函,一目十行地看完,旋即捏碎了信函:“待我安葬了南宫一族便立刻启程回京。”
……
又一日临祈没找到出路,归来略带愧疚地看着沧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像是生怕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