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世间天纵奇才之人,王寅绝对是其中之一,一十二岁就能考中秀才便可知他的聪颖程度,但他的武学天赋更是惊人,自入了摩尼教之后,一直由石宝亲自教授他武艺。那石宝外号“南离大将军”,乃方腊麾下第一猛将,前八年训练王寅时便如猛虎逗兔般将其戏耍,可在第九年时王寅连破两个境界踏入融汇境,便如破茧成蝶武力飙升,每次对打时石宝甚至都要打起精神应对,使出六七成的本事才能将王寅压制住。
王寅弃锏不用,提着长枪来到开锋府,一来确实如他所说,那锏下亡魂已经过千,煞气太重,以他现在的心境已经难以驾驭,二来则是他要杀的那人也是开平王高家的子嗣,王寅正是要用高家枪法给自己的叔父高成报仇雪恨。
可现在只因对武学进境的欲望,一步踏进了这必死之局,圣公交予的任务倒是无妨,只是无法报仇告慰叔父在天之灵的遗憾,让王寅心中满是绝望,周侗低矮的身形在他眼中如同通天的山岳,根本无法逾越,他只能抱着必死之意打出最后一拳,可在拳势初凝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拼命三郎”石秀临死前说的那句话:“若无螂臂挡车,又何来螂臂挡车之词!”
“是了,叔父当年刺杀县令那晚,遇到的县衙护卫竟是高家人,叔父明知不敌,却还是奋勇搏杀,十年里我一直苦思当时他心中到底是如何念头,如今终于知晓,叔父是用自己的死让我坚定那破天之心!”
一拳击出的瞬间,王寅顿时心念通达,脑海中甚是清明,再也无悲无喜。
他的意识同时在顷刻间脱离了身体,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不仅如此,就连时间都缓滞了起来,王寅无暇去惊叹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奇妙的意境,而是仔细观察起“自己”打出的这一拳。
“果然,因为心境的原因,这一拳的发力还不到平日的七成,牵动的肌肉和骨骼都没有达到完美的配合,更不要说灵气和真气的融汇比例,而且拳头的角度也有问题,如果是。。。”王寅皱眉思索道。
王寅的身体立刻根据他的意识调整了气血和真气灵气的运转,甚至连每块骨骼和每一条肌肉都相应做了变化,同时还将所有的感觉都回馈给了王寅的意识。
“天人交感?”周侗面对王寅这一拳本是无动于衷,可是忽然间眉头一皱目光如电,看向王寅的意识所在之处。
王寅还沉浸在自修自身的奇妙感知中,被周侗一瞪立有所感,不禁扭头看向周侗双眼,意识瞬间回归身体,但刚刚那弹指一挥间的感悟却如同修习了数年般,右拳已经击出,在半途之中威势狂增,直接打出了爆鸣声:“你们看清楚了!”王寅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浑身灵气迸发,在自身上空凝聚出一个巨大的人形,那人形浑身的骨骼肌肉脉络,甚至所有的血管都分毫毕现,将自己这一拳从内而外的所有灵气运行细节展示给了在场还活着的所有人,这样的行为属实与自杀无异,纵然强如周侗,在教授徒弟时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皆因“气凝功图”虽然能将自身武艺在短时间内如醍醐灌顶般让观者悟道,但对自身的的损害极大且不能恢复,更何况王寅这一拳饱含决死之意,几乎用出了自己最后所有的生命之力。
周侗面上首次显出凝重之意,铁掌划出半个圆弧,拍在了王寅的拳头之上。
周侗“铁臂膀”称号的由来,是大颂太祖赵匡胤和他初次比试切磋后,在手下一众将领面前叹道:“俺这一十二路盘龙棍法,竟然被周侗赤手空拳打个平手,若然俺用拳脚和他比试,那可就丢人了,周侗,真乃铁臂膀!”
然而周侗的铁掌在接下王寅这一拳之后,掌心虽然丝毫无损,掌背的筋骨皮肉却炸裂开来,更为诡异的是两人交手时,并没有丝毫气势碰撞,如同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常人般。
卢俊义的长棍正在此时如同毒蛇吐芯从旁戳了过来,直直捣向周侗腰间,周侗本可以躲避开来,却不知为何丝毫不动,站在原地接下了这一棍。
棍上所凝的螺旋劲被卢俊义全部压缩在棍尖,犹如钻头一般刺进周侗身体,可卢俊义随即就感受到一股反向的螺旋劲席卷而来,将他的灵气摧枯拉朽般撕碎,手臂剧震下差点丢了长棍。
司行方故技重施,趁此机会从黑暗中旋转跃出,摩云刃翅绞出无数道寒光。周侗一脚戳飞王寅,又一脚挑在卢俊义的长棍上,卢俊义本就勉强还能握住棍身,这一脚踢来长棍直接脱手撩向司行方,虽然被其锋利的臂刃霎时间绞碎成漫天木屑,但司行方的身形也为之一滞,周侗使出一记魁星踢斗,穿过他双臂之间的缝隙,脚尖点在其心窝一触即收,司行方口吐鲜血倒飞落地,身子滚了两下当即毙命。
王寅打出一拳后已经油尽灯枯,又吃了周侗一记戳脚,竟然还能凭着口气撑住不死,朗声说道:“诸位,方才是王寅将平生所悟融汇而发的一拳,若是有人能侥幸活下来,还请为王寅杀个人,开平王高家,高叁拾柒!”说完便气绝身亡,身子却昂然站立当场,并未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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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义长棍脱手后却没有配合司行方一起攻向周侗,反而后退几步,看到周侗将司行方和王寅击杀之后,这才整理了衣衫,对周侗行了师徒大礼,跪在地上说道:“卢俊义对师父两次出手,已经犯了天地君亲师的五逆之罪,污了‘玉麒麟’的称号,徒儿无颜再存活于这世间,自此之后不能侍奉师父了。”话音刚落,竟自断心脉而死。
周侗看着卢俊义跪坐在地上的尸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自幼家境优渥,却能吃的习武之苦,更是善于经营,结交了无数江湖豪杰,为师的徒弟遍布天下,却唯独没想到你会如此忠烈,能有这场造化,属实你应得的。”
卢俊义乃林冲师兄,但林冲身份与他不同,断然不会自绝取义,林冲看了展昭一眼,后者目光中同样也有了赴死之意,他二人都是有公职在身,且性格忠正耿直,当今官家虽然年幼且宦官当权,朝堂更是被奸臣充斥,满是晦暗之色。可还有很多和他们一般为了大颂天下的文官武将在苦苦支撑着这个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王朝,林冲再不念及师徒之情,脚下晃了两步,攻向周侗。
然则燕青已然抢先扑了上去,他的腰椎还没完全恢复,但方才王寅那一拳显示出的灵气运转图,让他生了顿悟之感,燕青所使的玉?手乃开锋府第一相扑手陈九姑所创,陈九姑出身卑贱且生来矮小相貌丑陋,她的父母未曾发现自家女儿在习武方面的天赋,自幼便被卖到了一家相扑社做使唤丫头。
陈九姑在相扑社中做得全都是些烧煮茶水,熬制汤药的粗浅活计,但若有一丝闲空,就会去偷看相扑竞武,颂国民风在某些方面类似前唐,较为开放,相扑一行不拒女性,反而大受欢迎,只因女子相扑时几乎全身坦露,比之男子相扑更能吸引看客。
但相扑手必须身材高大体格健硕,陈九姑受自身所限,社头根本就无意去培养,只将她当做个小杂役。陈九姑生性要强,每到夜深都会偷偷去练武场打熬身体,习炼白日里偷看到的相扑技巧,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夜被社头偶然撞见,看到这个丫头竟然能将重于她三倍体重的假人随意的抡摔,才知道貌不惊人的陈九姑竟然是个万中难遇的天纵之才。
此后陈九姑便被社头收为儿徒,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尽心教养,虽然社头在开锋府的排名堪堪才到上等边缘,所教授的也只是中规中矩的相扑技法,并无甚么独门绝学,但陈九姑属实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她每学一式都能举一反三,针对自己身材矮小的缺陷加以改良,久而久之,真就被她琢磨出一套锁拿之术。直到十八岁那年首次参加“露台争交”,便一举夺了开锋府第一女扑之名,自此便一战成名,数年之后更是技艺大成,甚至在雌雄战中打败了名震整个中原道的扑王曹连山。
而这一战,恰巧被微服出宫的宋耀宗赵烨全程看到,回宫之后大加赞赏,还亲笔题字“玉?手”赏赐于陈九姑所在的相扑社。老社头年事已高,浑身暗伤累累,趁此机会将官家的题字拓制成社匾,由陈九姑继任社头,自己便放心的颐养天年。
所谓登高才能望远,此时的陈九姑和无数的高手对扑过,眼界不知开阔了多少,她本就心气极高,并不满足于被官家亲自题名为“玉?手”的锁拿功夫,反而暗地里又琢磨出一套摔跤技法,取名为“沾衣十八跌”,只是这套摔技虽由陈九姑所创,但她心知由自己使出来,只有不到一半的威力,玉?手太过于狠辣,动辄就会让对方骨断筋折,她们这些相扑手很难接触到高等武学,大多都是归真境而已,能到借法境寥寥无几,一旦受了重伤很难完全治愈。
陈九姑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得了官家的赞赏,已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荣光,她不愿再结仇怨,便开始留意社里社外的扑手,想要找个能将自己一身本事继承下去的好苗子。然而能同时习炼玉?手和沾衣十八跌的条件过于苛刻,既要身体柔韧,又要有强大的爆发力,不能长的太高又不能太过矮小,身材不能瘦弱也不能太壮硕,但体重还要远超常人。
现在玉?社名气大盛,每日里前来请求做入社弟子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在观察了上千个行行色色的男女之后,也发现了不少资质优良的,可是陈九姑这才发现,能符合自己要求的人,绝非这些百里挑一的人,必须是像自己这种万里挑一,不对,是十万,百万中才能找出一个的绝世天才。
而在老社头去世后,陈九姑更加的心灰意冷,从此再不出战,只是一心经营着相扑社,教授弟子一些平常的武艺,纵使离开的人越来越多,生意日渐衰败也不在意,只在某天练武时,忽然胸口剧痛,被几个弟子刚刚送到到医馆外时便连呕几口鲜血。
陈九姑命运多舛,生来的皮囊可说是毫无任何优点可言,但她还是咬着牙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然而多年的习武扑斗终究预支了她的寿命,也不知老天是否有了些不忍,当时在医馆坐诊的正是“神医”安道全,听闻门外动静便急步走出,看到了地上鲜血中掺杂的黑色颗粒,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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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安道全只是名气初显,寻常百姓还不知道他的神医之名,陈九姑能遇到她,乃是不幸中的大幸,诊治过程不再多说,总之陈九姑本就剩余几天的寿命,被安道全又续了三年。
陈九姑在家静休了一段时间后,强撑着身体去参加了当年的“露台争交”,却并不是参与扑赛,她已经放弃了幻想,只想着尽快找到几个有天赋的弟子,人死如灯灭,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世人遗忘,所以纵然玉?手和沾衣十八跌无法同时修习又如何,大不了分开传授,只要能传承下去,总有一天她的徒子徒孙中,会出现一个惊世人杰,代替她与天搏命。
然而即便知道了陈九姑准备收儿徒传授独门秘技,所有的扑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展示自己的武艺,在最后一天的比试快要结束时,陈九姑依旧没有看到能让自己满意的传人。她将手中已经透凉的汤药一饮而尽,正准备回去时,楼下相扑台周围却突然起了骚乱,陈九姑站在廊边向下望去,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正与几个闲人无赖斗在一起,少年只是略施惩戒,将那几人三拳两脚打倒后,从躺在地上的一人怀中掏出个荷包,还给了站在旁边的失主,那失主连连道谢,从荷包中取出十来枚铜钱就往少年手里塞去,那少年神态不卑不亢,抬手正要接钱时,一个赖汉从地上跳起,手中握着的短刃就向少年背心刺去:“燕青!去死!”
少年头也不回,在刀尖快要及体时才反手握住懒汉持刀的手腕,一扣一拧间,那赖汉便丢了短刃,跪在地上大声呼痛。陈九姑顿时眉毛一挑,这个叫燕青的少年方才所使的招式虽然简单,但从其分筋错骨的手法来看,明显就是玉?手中的卷折错。
少年看着求饶的赖汉,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抬腿一脚点在赖汉的太阳穴上,赖汉随即瘫软倒地,两眼翻白,已然是毙了命。少年抱拳向周围的人群说道:“这厮盗偷财物,还当街提刀杀人,俺燕青路见不平,待会来了官差,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汴京城商业甚是繁盛,一般百姓即便没甚么手艺,但若肯出个力气,例如苦力轿夫之类的,也能维持一家生计,偏生有些惫懒的闲汉,三五人的聚在一起做了地痞无赖,整日里偷鸡摸狗调戏妇人,寻常人家对这些腌臜菜们向来厌恨不已,且大颂律法对于偷窃和持械斗殴惩罚甚为严苛,那些围观的人看到少年一脚就踢死了赖汉,竟不惧怕,反而拍手叫好,那失主也又掏出两粒碎银:“小哥儿端的好身手,俺也是北境过来的,这人命官司倒也不惧,且等差人过来,咱们同去衙门说个清楚。”
赖汉的几个同伙早就吓破了胆子,只知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若不是差役已经赶来,早被那些气性大的汉子们上前殴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