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隔空跟霍尼长老撒个娇的李斯特立刻闭了嘴。
收到对面肯定的转述,乌鸦略沉吟了片刻:“交易地点在地面上,离市中心不远?”
被两大“愤怒”看管的三月一日脸上露出愕然神色。
乌鸦:“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给两位长老说说吗?避开交易内容,只说你们遇到了什么。”
三月一日低下头,愣愣地看着霍尼给他换了新纸,忽然回过神来,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浑身发起抖来。
片刻,他提起笔,用几乎一瘸一拐的字描写着他过不去的梦魇。
队长说这任务保证安全,只有自己人才有资格做,他是看他们实在可怜,才疏通关系给他们找的机会。唯一的问题是,必须先承诺完成,再按手印保密才能知道任务内容。
他们太需要这个机会了,要知道,学徒做的廉价药对他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尤其还对症。错过这一次,几乎不可能有第二次了。队长是个好人,一直很照顾他们家,不会故意坑他们……
得知任务内容时,他们全家都吓坏了,世界观都摇摇欲坠,那样的任务怎么可能安全?
可是密封条已经按过了,不干得死。
不管队长重复多少次,“大家合作过很多次了,那些‘交易方’不会随便动他们的人,就算出意外,在附近也有一个很近的驿站”云云,三月一日都不信。他心里怨恨地想:等干完回去,就离开这支敢死队,他以后要告诉所有认识的人远离这个队长,让他招不到人。
他和妻子对上眼神,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想离开“敢死队”,哪怕去最苦最累的深山里拾荒呢,好歹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一开始顺利正常,那个接触他们的血族自称“动物保护主义”,对他们确实很和气,还招待他们吃了顿罐头。那时,三月一日几乎有点愧疚,感觉错怪了队长,他甚至已经在盘算着事后怎么赔礼道歉。
可是……
“嘶……你冷静点,要不歇会儿?”达米安诺斯长老按住三月一日神经质似的一下一下撕裂纸张的笔尖,“喂!”
有个“神圣”的“圣光”在就好了,“神秘”四个方向好像都只有安抚的反效果。
()“他精神状态有点遭,”霍尼艰难地辨认着纸面上的胡言乱语,“好像是他们交完货,没来得及走,就遇上了血族内乱?唔……等会儿,对吸血鬼来说这属于贩毒,应该是警察来抓那个收货的鬼了。”
没想到另一头,什么都看不见的乌鸦却给她做了解释:“说血族内乱也对。他们交货的地方在地面上,市中心附近,离血族安全署应该也不远。这血族贩子不知道杨查理身份,大概是盘算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杨查理是不会让人在这种地方做毒……大蒜交易的,所以这桩买卖八成是没经她允许的。而明明应该在地下城做的交易,却要铤而走险挪到地上,这个血族贩子大概是起了异心吧——想得挺美,只是不知道他们祖宗就在不远处上班。”
霍尼:“你怎么确定是她?”
“猜的。”乌鸦轻轻地说,“毕竟现场有很高级的‘违禁品’出没。”
霍尼思量片刻,回过味来,看向三月一日。
对了,他是个“野生火种”来着。
三月一日还在抖。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会被记忆模糊,人本来应该是一种不长记性的生物。可是不管多少年过去,那种恐惧依然历历在目,新鲜得宛如他手上刚被笔尖划破的血肉。
被血族包围和被坏人包围的感觉完全不同,就算路遇劫匪,也是因为想象对方会伤害自己而恐惧,那是过了脑子的恐惧。
然而被食物链的上一级盯上,那是从骨头缝、从每一根汗毛里冒出来的恐惧。
即使他们这些老鼠根本不是人家的目标。
他们拼了命地跑,队伍里一个老家伙跑到一半就倒下死了,是被活活吓死的,没人顾得上收尸。幸亏血族警察和毒贩交火顾不上他们,经验丰富的队长带着他们一路逃到了后门,又撞上了被血族警察们拦在外面的宾馆服务员。
这些平民吸血鬼对他们来说却依然是致命的妖怪,大呼小叫着“浆果”就跑来抓他们。
队长当仁不让去做了诱饵,给其他人创造机会,但还有几只吸血鬼没被引走,于是三月一日站了出来。
他回忆着那天,“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心意可能有一点,但不太多。
他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死的。
他活得太够了,做人太苦了,不如早点死了拉倒。小时候听他短命的妈讲故事,说人死以后,灵魂会变成别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想变成一朵花、一颗枯树……哪怕一个从小养在圈里、长大了就被放血吃肉的牲畜呢,也可以啊,总比这一生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