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安静地穿梭过帝都的情妇玛索郡,没有昂贵漂亮的茴香卑斯热血马,没有大队铠甲华丽的扈从骑士,没有显赫的家族徽章,孤单地驶向朱庇特城,神圣帝国强健的心脏。
神圣帝国无疑是一个古老的帝国,它最早接纳了从拜占奥分裂出去的梵特兰蒂冈教廷,当时的皇帝力排众议将这个教义叛离正统的宗教立为国教,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帝国皇帝被史诗大陆的精神教父不仅开除教籍,而且明确判定为异端,随后,梵特兰蒂冈首任牧首便以牙还牙,将拜占奥教皇定义为伪信者。这个古老的帝国一直在信仰的重压下生存,而且因为同时毗邻战争之子泰坦帝国和卡妙王国,几乎每十年边境就会面对一场大规模战争,唯一的幸运是傲慢的战争之子和卡妙的骑士集团军铁蹄从未同时响起。
同时,神圣帝国又是一个崭新的帝国,自从皇帝书桌上多了一本被正统唾弃的《国富论》,两任皇帝都致力于将商业引入国家荣誉的一种,而不再是被教廷神学家视作不道德的行径,尤其等朱庇特大帝即位后,不惜将商人的正当牟利提升到与平民骑士在战场上获得勋章同等的道德高度,所以这块帝国土壤上率先出现了银行家等多种暴发户商业贵族,和越来越多的军事新贵家族,这两大集团,都是皇帝陛下的忠实拥趸,最愿意付出金钱和武力的拥护者,像娘娘腔海伦,野蛮人格林斯潘,就是典型例子。
近五十年的锐意改革和迅猛发展,沉默的神圣帝国终于崛起壮大为一个富有并且有实力与两个强国同时开战的帝国。但逐渐从青年走向中年的朱庇特大帝,在大陆舞台上始终保持外界无法想象的低调克制,他既不是名不副实的黑桃a白蔷薇那个被卡妙女皇吓得痛哭的懦夫皇帝,也不是在圆桌会议上会朝其他领袖砸杯子的泰坦老国王,哪怕他登上了使徒人头牌,史诗大陆最津津乐道的依然是那位割下父亲和兄弟一大串头颅并且亲自骑上战马的卡妙女皇,极少有人会拿神圣帝国的皇帝当做宴会主题,那样太枯燥泛味了。
在玛索郡和帝都交界的一条小道上,路旁停着一辆中小规模的马车,不奢华,车厢上象征身份的徽章在帝国并不知名。但精致的兰登堡银雀窗帘和马背上的莱德郡特制马鞍都显示出车主有着不俗的品味,一名管家模样衣着得体的老人神情焦急站在路中央,他驾驶的马车遇到了天大麻烦,两匹骏马似乎劳累过度,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失职自责的老人试图寻求好心绅士的帮助,但中途路过的数批车队都没有停留,通往帝都的马车,有太多需要赶往朱庇特城攫取财富和头衔的投机客,一个停顿,也许就是宝贵机会的溜走。
最终,刻有黄金天平古怪纹章的小马车缓缓停下,走出一位身穿朴素教袍的年轻男人,平静询问道:“需要帮助吗?”
老管家看了眼并没有特殊身份标示的普通教士,苦笑道:“十分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您帮不上这个忙。因为我的疏忽,两匹马都累坏了,而我们需要在黄昏前赶到朱庇特城。”
教士思考片刻,微笑道:“如果不介意我的车厢比较拥挤,并且愿意相信一位修士,你们可以搭乘我的马车,而且我会让我的马夫负责照看你们的马车,等到马匹恢复体力后,再送到朱庇特城。”
老管家陷入为难境地,他虽说不是一个大家族精于上流层面计算的管家,但一样具备活了六十多年老人的起码警惕,在他们那座朴素淳朴的城市,或多或少听说过玛索郡贵族的精明荒诞和帝都层出不穷的可怕陷阱,有太多想去朱庇特城淘金和长见识的小贵族都被坑骗得身无分文,这在他所在的城市并非没有先例,前不久就有一位年轻男爵在帝都被一位自称伯爵夫人的美丽女性给骗走十多万凯撒金币,差点需要靠乞讨返回领地。可是他的两位主人的确需要马上赶到那座光荣之城,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冒险地拼命驱赶马匹。幸好,对面的修士理解了老管家的处境,真诚轻声道:“那将我的马匹先借给你们。”
两辆马车的马匹价位相当,如此一来,不存在有利可图的骗局,只是玛索郡的教士都如此不计代价的善良吗?老管家一时间有些感动,而且没有贵族身份的老人也不太好意思立即接受这份善意,他原本想拿出一些金币来回赠,但联想到年轻男人的修士身份,老管家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伤害一名虔诚教士的心灵。马车上走下的优雅女士替家族内的管家解了围,她并不漂亮,但气质恬静,衣装精美,洁白胸脯挂着一串货真价实的拉瓦努蓝宝石项链,钟情这种不天价却足够稀有蓝宝石的贵妇,一直被宫廷诗人赞颂,她走向年轻修士,行礼后,笑道:“尊敬的修士,我和我的女儿愿意乘坐您的马车前往朱庇特城,黎塞留郡的梅纳家族会铭记您的恩惠。”
曾专心研究过帝国复杂贵族谱系的修士只是点点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因为那样会吓到贵妇和名媛。家族遗言有一句外人视作轻佻却被他十分推崇的教诲:将女人骗上床脱掉最后一件衣物的时刻,别放松,那才是离成功最遥远的一刻,我的后辈,你仍然需要谨慎,再谨慎一点。那位来自北部黎塞留郡省的贵族夫人回去将同样气质超过容貌的女儿喊下马车,教士回忆了一下,梅纳?似乎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性小家族。
看得出来,接受了好意并且顶着一定风险上车的夫人和小姐并未完全敞开心思,即便老管家已经成为新马车的马夫,而那位走路微瘸的金发少年则留在原地负责照看梅纳的家族马车。只不过当两位修养不俗的女士看到车厢内闭目休息的“白袍法师”,马上松了口气,那位看上腼腆害羞的小姐眼神恍惚了一下,因为车厢内有两根她做梦都想某天能够亲手握住的水晶魔法杖,她不确定它们的级别是否达到歌颂级或者更高,但绝对是她从未在黎塞留郡省见过的高级水晶杖,她最敬爱的魔法老师,黎塞留郡省官方魔法工会的一名老教授,就有一根歌颂级法杖,正是老教授的悉心教育和自己的刻苦努力,才使得她得以冲破重重考核,进入帝国郁金香魔法师的摇篮,圣卡洛尔学院,以三大魔法神祗之一命名的伟大学院。
经过逐渐升温的交谈,教士得知名叫苔莉思的少女是一名前往圣卡洛尔魔法学院参加入学报道的见习魔法师,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不得不焦急,因为严谨刻板的圣卡洛尔学院从不接纳连报道都迟到的学生,哪怕你是叔本华王子,当初为此,连朱庇特大帝都不得不亲自写了一封道歉信恳求院长破例一回,但当年因为与帝国首相不合而拒绝了黄金三叶草授勋的老院子照样置之不理,所以帝国都戏言正是对这封信的不妥善处理,才导致了近十年皇帝陛下对奥术的破格扶持和对魔法的异常冷淡。
教士笑道:“能够进入圣卡洛尔,就等于踏过了魔法领域第一道门槛,很不容易,我很少见到苔莉思小姐这样愿意把时间花在魔法书籍而不是化妆上的贵族。”
本来他还想说一句不化妆的名媛才是最动人的名媛,但发现梅纳家族的贵族夫人似乎画了点淡妆,只好将这句话悄悄咽回肚子。
有一对迷人小酒窝的苔莉思小姐显然很喜欢这种另类的赞扬,但她更大的兴趣还在魔法上,眼神始终迷恋停留在车厢角落的魔法杖上,对于魔法师或者正走在成为魔法师道路上的人来说,一生中必然会有一根或者数根魔法杖,这就等于是骑士的长枪,剑士的佩剑。魔法杖与魔法师等级在顺向上严格匹配,低级魔法师不允许携带中高级法杖,对魔法师来说,法杖是需要去敬畏驾驭的神圣物品,而非拿出来炫耀的奢侈品,一经发现不合规的行为,就要被立即剥夺徽章和资格,这一点,在兼任帝国魔法公会会长的圣卡洛尔院长的坚持下,一直得到最大程度的遵循,偶有大贵族子孙在小圈子里的娱乐,只有不引起公众舆论,才被“偶然”的忽视。但逆向上,并无苛求,像只佩戴最高阶黑兰花勋章的老院长本人,一辈子就只有一根中级白晶魔法杖。对于他这位魔法造诣和地位都能与条顿祭司并肩媲美的老人来说,已经不需要靠一根史诗级魔法杖去证明什么。
教士解释道:“那是两根‘呢喃’级法杖,都是这位郁金香法魔法师的心爱装备。”
年轻男人嘴中的白袍魔法师,一直闭目闭嘴,不闻不问。郁金香?呢喃级?
一位隐匿于暗处的亲王级长生种微笑:我的主人,还真是一如既往擅长善意的谎言啊。
确实,总不能说出那位白袍法师是一位生前是公爵级傀儡师的巫妖王,两根法杖都只是按照逆向规则随意携带的咏叹级。
这样的真相,会把两位来自黎塞留郡省的女士给吓坏的。
至于为何会伸出援手,长生种大致能猜到,那位梅纳家族的管家,有点像主人小时候最喜欢骑在脖子上的老丕平。
彻底卸下心防的苔莉思小姐一脸痴迷神往道:“听说‘火炬’就在圣卡洛尔学院的隔壁,可惜迦卡妙小姐去了玛雅雪山神庙那座圣殿,否则我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能远远见上一面呢。”
除了一张英俊脸庞和一位“郁金香随从魔法师”之外都十分平凡的修士笑道:“她的脾气可不好,而且孤僻,想必很难见到。”
苔莉思似乎有些不满修士对她心目中最大偶像的小批评,但联想到是他帮助自己脱离困境,就忍住了反驳,只是鼓着腮帮道:“我的魔法老师说过,连圣卡尔洛学院的院长都承认迦卡妙小姐将来会是帝国最有成就的魔法大贤者。”
修士终于说了一句让苔莉思小姐高兴的话:“而且她还是一名女性,这就更难得了。”
苔莉思似乎对这位引发帝国轰动和潮水般赞美的偶像崇拜到了狂热的地步,轻轻道:“玛雅雪山神庙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颁发神鸦徽章,迦卡妙小姐一定能够打破这个记录,获得徽章。”
修士掀起窗帘,以细微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她就算获得了徽章,也不会佩戴的。她的魔法袍只会别有一枚如今不那么值得骄傲的家族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