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烟的口感和他们平常抽的黄鹤楼、玉溪不一样,淡淡的,不呛人,有股烟丝的淳朴香,是上等货。他拿下来瞧了瞧烟嘴,没任何标志。
他又放回嘴边抽了两口,叹了口气:“下午三点能到?”
旁政低头看了眼表:“差不多。”
雷西笑:“你这表不错。”
旁政转了转手腕,收回手:“我老婆送的。”
雷西点头,腾出一只手去摆弄相机,偶尔对准海上某个位置按几下快门。旁政问他:“你干这行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
旁政把他昨天说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厉害。”
中午有点起风了,船随着海浪飘飘悠悠地晃动着,萨娜因为晕船,正趴在一层的围栏外呕吐,顾衿站在她身边,体贴地拿着水和毛巾,轻轻拍她的后背。
两个男人都把目光落到下面的围栏上,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背影。
雷西说:“她刚开始跟着我们的时候,吃了很多苦。”
旁政:“吃了很多苦?”
“对,很多苦。”雷西嗓音醇厚,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磁性,“我们是在内罗毕机场遇上的,那时候她就跟个娇气小姐似的,拖着箱子,穿着运动装,想去马赛马拉看动物大迁徙,跟在我后头怯生生地问,能跟你们一伙吗?”
旁政脑中不禁勾画起那幅画面:她背着包,拉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机场乱转,然后看到希望时那双充满了期待和天真的眼神。
雷西继续讲:“她都这么问了,我们能说什么啊,都是中国人,非洲这地界这么乱,不可能让她一人儿在外头乱跑。起初怕她不适应,我还说了不少吓唬她的话,结果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旁政注视着那个温柔清瘦的背影轻笑:“对,这是她。”
认准了什么事儿就一脑门扎进去,不见血都不回头。
雷西也笑了笑:“第一天趴在树林里蹲拍大象的时候,她被毒蚊子咬了,一开始她不说,我们谁也不知道,一直到拍摄完了晚上九点多,她才偷偷摸摸找我,问我有没有能擦的药。非洲这地方虫子毒,而且谁知道是不是蚊子咬的,我都吓坏了,卷上裤腿一看,肿了那么老高,又红又烫,上了药,她自己又拿针浸泡了酒精放了血,第二天又活蹦乱跳的。”
雷西观察着旁政的表情,继续讲着:“还有在纳库鲁拍犀牛和斑马,得窝在泥潭子里,那水我一个大男人下去都嫌凉,就别说味儿了。她照顾着张教授,特地挑了个水深的地方下,没俩小时脸都白了,晚上回旅店的时候,难受得连饭都没吃,在床上蜷了好几个小时。”
旁政弹了弹烟灰,低着头。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顾衿这么能忍,能忍一切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事情。她不说话,也不告诉你她被伤得有多深。
她从来,不会给你任何转头去心疼她的机会。
萨娜吐完,顾衿搀着她往回走,怕她晒着,把自己的皮肤衣给她罩头上,两条胳膊在阳光下一照,细白细白的。
两个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雷西平静地问:“你喜欢她?”
旁政大方承认:“喜欢。”
雷西又问:“是来非洲之前喜欢的,还是来了之后?”
“之前。”
雷西不再问了,他明白了。他在旁政的眼睛里,看到了曾经在顾衿眼里也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偏执,不用言语来解释,却很浓烈专一的情感。
那是雷西曾经放弃顾衿的原因。
船离好望角的方向越来越近了,隔着几海里,甚至能看到那个小小的凸起的山岬。
“我曾经对她动过心,也有半路上把她‘法办’的念头。”
旁政碾烟蒂的动作一顿,随即碾得更大力了些:“谢谢。”
“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