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傲娇地耍起小性子来:“不干,我儿子,凭什么他想看就得让我们大老远折腾一趟啊,要是真想,就自己过来,是不是?”
小小旁听不懂,小傻子似的冲旁政乐。旁政一高兴,往他嘴里又塞了个丸子。
顾衿放下筷子,低声威胁:“你差不多就行了啊。”
大抵全世界父亲和儿子的关系都是这样的,很微妙,好像总是较劲似的,尤其是旁政当了爹以后,掐着老人惦念孙子这一点,总是跟旁磊端着。旁磊又拉不下脸去求,只能拿着旁夫人和顾衿打掩护。
“好歹是爷爷,天天那么忙,哪儿还能腾出工夫来看孙子啊,倒是你,要是你真想去看看他,倒不如带着小东西一起去北京。”
旁政咝了一声,心思被撞破,恼怒又傲娇:“你到底哪伙儿的?”
顾衿笑意盈盈,歪着头看他,那神情,跟小小旁倒有几分像。
她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别扭地表达对旁磊的关心和想念。
旁政和她对视,半晌,灰溜溜地拿起筷子接着吃饭,虽然神情懊恼挫败,是嘴角却是笑着的。
顾衿握着儿子的小手,俯身和他讲话:“儿子,周五让奶奶接你去北京,咱们一起看看爷爷好不好?”
小小旁露出柔软的牙床,口齿不清地重复:“爷爷?”
“对,看爷爷。”
好像想起来了,小小旁开心地挥舞着勺子,在椅子上蹦蹦跳跳的:“好!”
顾衿抱着儿子去屋里收拾背包,旁政一个人在餐厅坐着。坐着坐着,他忽然就垂眼笑了,眼神温情又深沉。
“顾衿”这两个字缠在心里,温温柔柔,带着她特有的模样让人心头发热。
青春期的旁政和父亲关系冷漠,生疏,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不被父亲认可而个性的处世观,他和他处处对着干,张嘴即伤人;成年时期的旁政和父亲关系依旧冷淡,但是又多了些无法说出口的情感。
他一直觉得,一个从小就把自己交给爷爷去养的男人,是不负责任的。
直到他自己也做了父亲。
有时看着小小旁的稚嫩模样,旁政自己也会发怔,被儿子一声一声叫着爸爸,被儿子抱着脖子,看着他在自己脚边玩耍,他这才生出几分对“父亲”这两字的理解。作为一个父亲,他承担的,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他得为自己的儿子撑起一片天,给自己的妻子一个温暖安全的港湾,有很多时候,要有担当和宽容。
旁政倏地想起杨忱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他说早晚有一天,你会慢慢理解那种感觉,你会明白一个男人该担当的一切。
屋里是顾衿在书房里穿梭的身影,儿子站在小书桌上,正指着墙上一幅放大的照片咿呀说话,照片里,是大片的广阔海景,一男一女背对镜头,站在山上,他们脚下是翻滚的海浪和礁石,相隔不远,却都在彼此不经意的时刻扭头望着对方。
那是两人在非洲时,雷西拍的。
直至回国几个月以后,旁政才在邮箱里发现这些照片,里面有顾衿赤脚站在草原上的背影,有她看着朝阳的侧脸,还有她面对高山阔水时的开怀大笑。
顾衿指着照片里的人,跟小小旁说:“这是妈妈,这是爸爸。”
听着她温柔清脆的声音,旁政觉着自己忽然懂了,他懂了爷爷,懂了旁磊,懂了昔日种种不为自己身上戾气和傲气所化解的情感,也懂了……家的温馨。
他悠悠地起身去书房里拥着妻子和儿子,只希望未来漫长的时光里,父母身体康健,小小旁慢点长大,好让自己和顾衿有更多的时间来慢慢变老,直至白头。
他这半生,虽风雨无欺,衣食无忧,却只幸,得了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