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长得年轻,瘦高,皮肤很白,活脱脱一大学刚毕业的孩子,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跟尹白露道别。俩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尹白露特开心。
她不化妆笑起来的时候,跟朵儿百合花似的。
那男人开了辆白色的现代,等他走远了,陈湛北愤愤地吐了烟卷,摔上车门跟着尹白露上了楼。
尹白露正在收拾桌上喝水的玻璃杯,陈湛北敲门,看着尹白露惊愕的脸慢悠悠往里走,一张嘴,就带着坏脾气:“怎么着,走了几天,这么快就勾搭上个小白脸儿?”
尹白露面不改色地把水倒进池子,哗啦啦刷着杯子,背对着陈湛北,并不搭理他。
陈湛北恼火,怒气冲冲地扳过她的脸:“说话!”
尹白露垂下眼睛,不轻不重地瞅着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她睫毛一颤一颤的,脸色苍白,陈湛北下意识松了手劲儿:“我去你公司找你,他们说你病了,病哪儿了?”
他打量她。
尹白露默默转过脸,吸了吸鼻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感冒。”她拧开水龙头洗手,水声哗啦啦响着,衬着她浓重的鼻音,“没什么大事儿,难为你陈少爷过来跑这一趟,我地方小,容不下你,看过了就走吧。”
明显的逐客令,陈湛北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把她抱到厨房的流理台上就吻。尹白露踢踢打打不肯就范,身上磕出了好几块瘀痕。陈湛北心疼,抱着她,又换了一副温柔语气:“我惦记你,下了飞机就来找你,这段时间被我爹看着,一直没腾出时间回来,别生气了行吗?”
尹白露冷哼,扭头看着窗外。
见她不说话,陈湛北着急,细细密密吻着她,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像哄孩子似的:“白露……”
正是下班的时间,暮色将落,对面的大厦星星点点灭了灯,窗外一片车水马龙。想到这几天自己受的煎熬,尹白露鼻子发酸,也慢慢伸手搂住了陈湛北:“那是蒋南,部里新分来的学生,我几天没上班,着急来给我送文件的……”
尹白露示弱,声音嘤咛,陈湛北终于心软,抱起她往屋里走,因为太过于心急,跟个傻子似的走错了好几回。
凌晨时分,尹白露从浴室里出来,看着自己床上躺着睡觉的陈湛北,心头温暖,他皱着眉,裹在她米黄色的被子里,好像真的很累。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眉头,还没等碰到,陈湛北就睁开了眼睛。
他隐含笑意,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饿了,有吃的吗?”
尹白露笑嘻嘻地收回手:“有,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煮了米饭,清炒笋丝,宫保鸡丁,一小碗熬滚了的鱼片汤。
尹白露因为从几岁起就跟着姥姥,耳濡目染,加之有些天分,做饭的手艺非常不错,陈湛北大口大口吃着,坐在她简陋但不失温馨的房子里,没有丝毫抱怨。
这是尹白露曾经想过很多次的画面。
她和她的爱人,在属于他们的家里,这样面对面,彼此无言,但是坦诚。
尹白露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趴在桌上望着他,眼神明亮:“陈湛北?”
“嗯。”
“吃完这顿饭,你就走吧。你走,咱俩永远别再见了。”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尹白露呼出一口浊气,站起来背对着他,声音冷漠:“咱俩真不合适,有些事到此为止最好,对你对我,都好。”
“我真是个特自私的人,也不是什么好姑娘。”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说一件特别平淡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我那些风言风语,我不想瞒你,当初进茂柏的时候,也确实跟原来的上司在一起过,他对我特别好,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尹白露的今天,我也把我所有的一切给他了,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在我以为他能娶我,我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时候,他老婆来了。所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吗?”
她指着自己,脸上有悲悯的嘲讽笑容,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我尹白露,是个真真正正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我不想再成为那样的人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满心欢喜地答应那人共度晚餐的邀请,她以为他要跟自己求婚。那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男人啊,一个自她大学毕业起就一手带着她的人,公关圈大名鼎鼎的人物,他高高在上,却对她似父如兄。他教她游刃有余地对待形形色色的客户,在她难堪为难之时伸出体贴的手;他陪着她加班,在百忙之中坐夜航飞机回来只为了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他亲眼见证了她从女孩到女人蜕变的过程,看她对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看她对待感情从生涩到豁达凛然。
她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亲密,所以,连面对他妻子的时候,尹白露都是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