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是因为“李淳风”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而是……似乎只有一点点印象。但他竟然记不起在何处听过这个人了。
倘若真是全然不晓得,他会觉得对方在虚张声势。
倘若了解得透彻,大概也有应对的好办法。
但如眼下这样子……他便愣住了。
实际上对于一位寿元已经超过五百年的大成玄妙境界修士来说,一个人在他的脑海中“有一点点印象”,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五百年……他该见识过多少人!
修士的头脑清晰,记忆力必然好。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事儿变得相当奇怪——竟然出现了世俗中人才会有的状况——
“记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李云心在心中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抓住他了。至少是暂时的。
计划里没有包含玄境修士出现的情况,但对方偏这么来了。不过好在是收尾的时候来,而不是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来。于是自己借那百万阴兵以及这两个月来的谋划的余威,与他达成了危险而微妙的制衡。
——这一切都是因为先前月昀子的鬼魂,在听到李云心同昆吾子提起刘凌时的那个不安的眼神。
那一个眼神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就好比一面无比坚硬光洁的石板上,出现了一丝极小极小的裂缝——眼下李云心要撬动这裂缝、粉碎那面石板,打破此刻的危险局面。
昆吾子愣住、沉默。在紧皱眉头思量息之后,暂时放弃击杀李云心的打算,沉声问:“李淳风又是什么人。”
李云心得意洋洋地冷笑一声,看起来有恃无恐,似乎丝毫不担心眼前这个玄境修士对他造成的威胁。他甚至在那一轮玄光宝鉴上踱了两步、挑战了琅琊洞天宗座的耐心之后才倨傲地说:“你竟不知道?啧啧,真是尴尬。不过你不知道,那凌空子、月昀子,可是都知道啊。”
不等昆吾子开口,他又道:“不过,我猜你也不会想知道。更不会想要杀了我。因为一旦杀死我,在双圣那边儿你可就难交差了。”
“说得明白些。”昆吾子沉声道,“你只有一个机会。倘若我觉得你是在虚张声势,便立时杀了你。至于之后会有什么麻烦——这天下间还没有我昆吾子担不起的事。”
“好。既然你这么强烈地要求我说,我就说。但你可以随时打断我——只要你觉得有必要。”
李云心轻出一口气:“我父李淳风,我母上官月。我名李云心,若还是人的话,今年十五岁了。今天,六月十七,便是我的生辰。”
听了这话,昆吾子脸色平静。
但李云心一直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色——从没经过类似训练的玄境真人脸上的细微表情没能瞒得过他的眼。在此刻李云心告诉自己如果他以后要用化身去和别人说话,一定要令自己的面貌看起来模糊不清。
就像曾经凌空子所做的那样。
昆吾子的眼睛微微变大、嘴角放松、下颚也放了下来。
玄境修士已经做得够好。在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看得透他此刻内心的情感。然而唯有李云心知道一些本能——即便在这些高阶修士的身上也有效——他们毕竟还没有脱离肉身,本质上,也还是“人”。
玄境修士那些无法被意识所掌控的微表情向李云心传达了一个信息——他感到了惊讶。而且这种惊讶的程度很强烈。
原本李云心认为对方是对自己今日才十五岁这件事感到惊讶,但很快发现另一个细节。
在听到“上官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昆吾子的眉毛再挑了挑……并且张大了鼻孔。
这些细微表情的尺度大概只在毫厘之间——也许一阵强风吹拂面部时引发的变化都比这样子要明显。但修行者强大的观察力结合李云心所独有的、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知识,令他洞悉了玄境修士的情绪。
——先惊讶。而后在听到“上官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又在惊讶的同时流露出轻微的……
“恐惧”。
昆吾子的惊讶,也是因为他的母亲“上官月”,恐惧,也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