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衡从地上站起来,为她整理衣衫,为她梳了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一场梦,只是在某一瞬间,会觉得如今对他来说,那梦里与梦外,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都没有她了。
他从此要接受这世间再也没有闻灯。
可若是没有了闻灯,那李浮白活在这个世上,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他刚从浮水宫中出来的时候,还不曾遇见闻灯,听着那戏中唱着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只摇着头,笑了笑,并不当真。
便是后来他从虚华镜中出来,失去所有记忆,也只觉得情爱是个麻烦的东西,再后来遇见沈萤萤,也从不会有所感伤。
可是……不管自小在浮水宫中长大的他,还是后来在虚华镜中磨砺出一颗冷硬心肠的他,到底只是个俗世之人。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然他如今除了守着这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还能做什么呢?
苍衡不知道。
又是一阵风起,席卷着林中的枯叶直飞到那半空中去,如同在火舌中不断向上又向上的没有燃尽的残灰。
流霜带着灵风来到这里,魔族们从十方州上回来以后立刻杀入到魔宫中,她带着灵风四处躲避,好不容易才从魔宫中逃了出来,后来听闻魔族们说,他们要到人间去找魔君,将他杀死。
流霜有种预感,闻灯或许也在这里,于是她偷偷跟着那些魔族们一起来到这里,又不敢离他们太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闯入了这片桃林,灵风知道这是闻灯一直都在精心打理的地方,看着那些魔族们肆无忌惮地糟蹋这里,一时间火冒三丈,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的脸都给啄拦,是流霜把他给生生拦了下来,直到确定所有的魔族都离开这里,她才敢带着灵风现身,向林中的浮灯居走去。
灵风在闻灯离开魔渊不久后就已经苏醒过来,得知闻灯去了人间,而自己又被闻灯送给了苍衡后,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他想着等找到了闻灯,一定要她给自己买很多很多的酒来赔罪。
到了浮灯居后,灵风便绕着这座宅子,口中一声一声地叫着灯灯。
苍衡推开浮灯居的门,迎面撞上他。
灵风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苍衡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空中掉落下去,他一直不喜欢苍衡,因为他总是欺负闻灯,然而在心底又难以抑制地对他生出一种熟悉,这种矛盾的感情使灵风面对苍衡始终非常纠结,情感上想要亲近他,理智上却抗拒他。
他向苍衡问道:“灯灯呢?灯灯呢?”
“她……”苍衡看着这只小小的鸟,闻灯在离开前,曾将他托付给了自己,可这些时日,他竟是完全忘了她的嘱托,苍衡声音沙哑地说,“在里面。”
灵风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向着屋子里,想着马上就能看到他的灯灯了。
跟在灵风身后的流霜却从苍衡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了异常,她蓦地想起在来时的路上曾听到苍衡之所以能够拿到东皇剑,是因为有一魔族的女子及时将他从乾坤钟救出。
如今得知闻灯竟是真的与苍衡在一起,流霜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夫人那时莫不是随着陛下一起去了十方州?
苍衡闭了闭眼睛,他忽然间明白,闻灯是早已经知道自己此去再无归期,那日在魔渊中说的那些话分明是些临终前的交代,可那时候他没有听出来。
“灯灯?灯灯?”屏风后面的灵风已经察觉到闻灯的异样。
她的灯灯死了,可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觉得闻灯只是睡了一觉,等她睡够了,一定还会醒过来的。
“你醒醒啊,灯灯,”他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唤着她,她却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睁开眼,伸出手,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
灵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小心问闻灯:“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啦?”
“我以后再也不睡那么久了,我都陪着你,”灵风用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闻灯的脸颊上蹭了蹭,轻轻啄了啄她的耳垂,哽咽道,“你醒醒好不好?”
流霜亦来到了床边,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苍衡站在他们的身后,怔怔望着闻灯,他好像现在连随她而去也不能了。
他答应过她的,要帮她照顾好灵风与流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