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好好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她与谢玉已在一处猎户的小木屋里了。
难怪比方才要暖和许多。
屋子很小,有一张火炕,火炕也不大,铺着灰狼皮,絮了芦草的被褥在一旁卷着。
这种火炕在魏国并不多见,大抵是为了冬天取暖,因而火炕旁就是灶台,一旁还堆着一箩筐的番薯和青萝卜,也许还有别的,夜色暗着,看不分明。
谢玉将她放上了火炕,又用被子给她裹紧了,她打着寒颤蜷成一团,但有狼皮铺着到底暖和了一些。
眼看着他要出门去了,小七心里不安,忙问,“谢玉,你去哪儿?”
谢玉一顿,“外头有柴火,我去搬一些,不走远,就回来了。”
谢玉最是会野外求生的。
他能生火,能烤鸡,能煲汤,还能打蛇,除了不怎么识得野山菇,这山野之中的事好像没有什么是能难倒他的。
他有一身好武艺,也有一身好教养,也不知他到底出自什么样的人家。
此时他抱进了一捆干柴,掩紧了门便在灶台生起了火,那番薯亦被他扔进了火堆里烤着。
柴火呼呼地烧着,火炕很快暖了起来,小七迷迷糊糊地睡着,闻见小小的木屋都是番薯的焦香味。
她记得被谢玉叫醒吃了半块红薯,才出炉的烤番薯烫得嘴巴肚皮都暖暖的,身上明明被烘出了汗,可依旧阵阵发着冷。
似睡非睡中暗暗地叹,这一日一夜全都在雪里折腾,棉袍子到现在都没有干,大抵是又发起了高热。
她记得谢玉就坐在火炕旁,不住地往灶膛里加柴。
一拨柴烧完了,又往里填上一拨。
偶尔醒来的时候,能看见谢玉依旧戴着斗笠,灶膛里的火映出他清晰的下颌角来。
她低低喃道,“谢玉,我冷。”
恍恍惚惚中好似后来有人隔着絮满芦草的被子拥住了她,那人规规矩矩的,一动也不动。
那时她真正地暖和了起来。
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她记得并不清晰,也并不真切。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了,火炕上只有她一人。
灶膛依旧在烧着,火炕把她洇湿的棉袍子烘得干干热热的,谢玉不知从何处挖来了生姜,此时正在灶台煮着热辣浓郁的姜汤。
那人没有抬头,“我找到一匹马,不用一个时辰就到长陵了。”
小七怔怔出神,她想,好啊,到了长陵,不久就会到兰台,到了兰台,很快就会换回大表哥来。
大表哥将出燕关回大梁,她呢?
她便走一步看一步。
生死好坏,也都将听凭兰台那人了。
谢玉盛出了姜汤,“那里有医馆。”
“我可以先进长陵买药,你在此处再将养两天。”
小七捂住被子坐起身来,这一夜她被火炕烘得口干舌燥,“我不走,追兵也会来。”
谢玉便不再说话,热乎乎的姜汤端给了她,又去门外提了一只拔了毛的野鸡进来,“抓了一只鸡,吃完再进城。”
他真有一手抓鸡的好本领。
小七转头往外看去,透过几尺大的木窗子见外头覆满了厚厚的积雪,他寻来的那匹马正栓在门口的白桦上,积雪约莫到了马腿的一半,他竟能在这样的天气里逮到野鸡,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谢玉剁了鸡,又切了青萝卜,取了干净的雪,一股脑儿地倒进了锅里炖着。他仍旧把柴火烧得旺旺的,这小小的木屋子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一人卧于榻上,一人煮粥煲汤。
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能喝上一碗萝卜炖鸡,真是一件美极的事。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亦是如此照看母亲。
她想,若母亲是康健的,她大抵也愿意与父亲男耕女织,一同当垆卖酒罢?
她甚至想,这不就是她最想回桃林过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