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格里斯顿车站,5号维修车间的废旧电车里,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趴在简易的吧台上调着收音机,几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坐在靠近吧台的两张桌子上。随着战争的爆发,一多半的电车司机和维修工人都被征召去了预备部队,以致于这里只剩下老弱病残。
“全体苏格兰公民,我是苏格兰陆军总参谋长弗莱彻-戈登,我代表陆军总参谋部全体以及不畏邪恶、匡扶正义的军人们向你们发布公告:自1939年任总理、1940年兼任总统和总理职权以来,阿列克斯-查格斯-巴里奥尔犯下了违背宪法、操纵选举、迫害官员、欺瞒议会、干预司法、滥用职权等多项罪责,而我们正在经历的这场糟糕的战争,也正是出于他那盲目自大的错误判断。现在,为了让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免于更大的损失,我们以人民和军队的名义将其逮捕,并将对其进行一场公正的审判!”
收音机里传出的陌生男中音,让这废旧电车里的人目瞪口呆。他们并非对巴里奥尔的种种罪状茫然无知,在过去的十年里,许多人尝试以强硬或柔和的方式表达不满,结果不是遭到打击报复,就是被各种无视,不少正直名流身陷冤案,甚至莫名蒸发,久而久之,人们变得怒不敢言。
“逮捕了?逮捕了!好,好得很!”一个老头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这绝对是件值得举国庆祝的事情!”
“哎,这事别高兴太早!”吧台后面的中年男人提醒道,“这个国家还是有不少人从他身上受益,因而誓死向他效忠,一旦这些人把他救了出来,我觉得陆军参谋部掌控不了局面,所以啊,这事大家千万不要出去讨论,以免惹祸上身!”
那老头儿嚷道:“要说啊,这群参谋也太蠢蛋了!还扣着等待审判,逮住直接枪毙不就好了!”
跟他坐一桌的老者讪笑道:“嘿,如果他们有这样的魄力,用不着等到现在,早几年就该把他给抓起来!我觉得啊,我们养了一支奇怪的军队,既像爱尔兰人一样追求年轻化,又像日本人一样高估自己,还像德国人一样不懂变通!”
收音机里一遍遍播送着刚刚的通告,几个人正聊着,收音机的声音突然中断了,片刻过后,一个语气急促的声音道:“紧急情况,紧急情况,陆军参谋部遭到叛军围攻,正义的力量需要大家的支持!士兵们!民兵们!公民们!请拿起你们的武器,勇敢地站出来,捍卫我们的自由,保卫我们的国家!”
在酒精的刺激下,老头们纷纷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尽管他们跑步都有点困难,却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要去伸张正义。
“算了吧,各位!”瘸腿的中年男子嚷道,“你们又不是军人,又没有武器,而且陆军总参谋部离我们有将近十公里的路程,你们打算怎么去?骑自行车么?”
自战争爆发以来,由于时不时遭到联军轰炸,加之司机和维修工应征加入预备部队,爱丁堡的有轨电车线路十有七八处于停运状态。
“谁说我们没有武器?”嗓门最大的老头儿叫道,“我们有拳头,有木棍,还有酒瓶!至于怎么去,我觉得我们一点也不用担心,要不了多久,街上肯定到处是开往陆军总参谋部的汽车,我们随便搭上一辆就行了!”
老头儿们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嚷嚷道:“说的是啊!这个时候再不站出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得一直生活在独裁统治的黑幕下了!”
中年男子想了想,咬牙道:“等等!”
说罢,他打开吧台下面的隔层,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三两下拆开,是一把左轮手枪和几发子弹。
“这是我私存的宝贝,本来是打算在英格兰人冲进来的时候当一回英雄的,现在看来可能要让它提前派上用场了。”
大嗓门的老头眉飞色舞道:“哈!我说格里斯,没想到你这里除了酒,居然还私藏了这样的好货!好好好,怎么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战斗吗?”
中年男子苦笑道:“就我这腿,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大家胜利的好消息比较好!”
老头抄起他放在吧台上的左轮手枪和子弹:“我看你是怕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搬空你的酒柜吧!”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道:“等你们凯旋归来,我这酒柜敞开了请大家喝!”
大嗓门的老头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回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苏格兰陆军总参谋部大楼外,隶属首都戍卫师和第14步兵师的数千官兵已经堵塞了所有的地面进出通道,他们不但开来了装甲车,还拖来了野战炮和迫击炮,而守卫苏格兰陆军总参谋部大楼的,仅仅是一支为数不足两百的直属警卫部队,以及包括众参谋军官在内大约三百名工作人员。
尽管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陆军参谋部人员在气势上一点也不输给对方,他们据守各处窗口,故意把枪管伸在外面,在醒目位置放上两三枚手榴弹,而且还用上了更具冲击力的软杀伤武器——陆军总参谋长戈登将军亲自用扩音喇叭向大楼外面的官兵痛陈巴里奥尔的各种罪责,剖析这场战争的起因和后果,并且向众官兵们保证,这场政变将迅速了结这场战争,苏格兰绝不会游更多的伤亡和损失!
首都戍卫师可说是巴里奥尔的亲卫部队,他们长期驻扎在首都区,不但薪金待遇高于陆军普通部队,从军官到士兵还都享有一定的特权,大多数人都对巴里奥尔忠心耿耿,但即便是该师的最高指挥官,也不知道巴里奥尔本人究竟被扣押在哪里,仅仅是遵从国防部长埃尔塞斯的指令派兵包围陆军总参谋部,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对陆军总参谋部大楼发动强攻,但是对于陆军总参谋长戈登的陈述与鼓动,多数官兵的反应都是置之不理。
至于说新近调防首都区的第14步兵师,则是一支用日系武器装备、受日本教官调教的整编部队,他们既不像首都戍卫师那样盲目崇拜巴里奥尔,也不像日本教官寄望的那样狂热无畏,他们的部队之所以从附近防区赶来,完全是因为国防部长埃尔塞斯向他们的指挥官下达了“协助首都戍卫师围剿叛乱者”的指令。听了陆军总参谋长的慷慨陈情,不少军官和士兵都产生了动摇。
另外一边,在苏格兰陆军第1炮兵师驻防的布莱斯布里奇,国防部长埃尔塞斯迟迟没有等来第8骑兵师和第12步兵师的部队——在接到他的命令之时,这两支部队已经收到了陆军总参谋部的密码电报,得知巴里奥尔已被军事政变者控制。陆军总参谋长要求这两支部队的指挥官从维护国家利益、捍卫共和意志的角度出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严守本部防区,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轻易调动部队。
第8骑兵师和第12步兵师选择按兵不动,第1炮兵师的官兵们亦以不作为的态度暗中支持他们的“勇者戈登”,迫使埃尔塞斯舍近求远,急调首都区戍卫师一部赶来支援。在此之前,他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妥善的办法来解救被扣押在弹药库的巴里奥尔。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如反对者所料的那样,逐渐由量变积累到发生质变——在确信巴里奥尔已被军方控制的情况下,苏格兰各界加入到声讨“独裁者”巴里奥尔的行列中来,闲赋在家的前任大法官弗洛德也在关键时刻现身说法,揭露巴里奥尔强改宪法、篡夺政权的内幕,引发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巴里奥尔声浪!
在巴里奥尔被苏格兰军方控制的消息传出后不久,联军全线暂停进攻,通过无线电和宣传单向苏格兰军民表示,“巴里奥尔及其幕后支持者是引发战争的真正元凶”,“只要巴里奥尔下台,联军愿无条件与苏格兰新政权展开停战谈判”。
联军方面的表态无疑成为压垮巴里奥尔势力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前线到后方,苏格兰军队各部相继发出通电,宣布支持陆军总参谋部逮捕巴里奥尔。在这有如惊涛骇浪的反对声潮中,国防部长埃尔塞斯犯了犹豫不决的老毛病,尽管首都戍卫师派出的两千多名士兵赶到了布莱斯布里奇,从第1炮兵师手里接管了“勇者戈登”扣押巴里奥尔的炮垒区,军官们在仔细研究弹药库构造之后,草拟了两套强攻方案交给埃尔塞斯定夺,可他瞻前顾后,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埃尔塞斯的犹豫,给了苏格兰陆军总参谋部反戈一击的绝佳机会。十数万群情激奋的民众把陆军总参谋部大楼外的戍卫师部队以及第14步兵师官兵包围起来,阻断了他们从驻地获得食物补给的线路,极大地动摇了他们的士气,而后在戈登将军的劝说下,第14步兵师指挥官宣布加入反巴里奥尔阵营,该师官兵迅速控制和扣押了所有日籍教官,并在民众和民兵的协助下把戍卫师部队缴了械。
首都既定,第1炮兵师的中层军官联手发起行动,逐走埃尔塞斯及其召来的戍卫师部队,重新夺回了炮垒区,就此断绝了巴里奥尔支持者将其救出的念想。两天后,埃尔塞斯及其他在巴里奥尔统治时期攀上高位的军政官员或被逮捕,或仓促出逃,由陆军总参谋长戈登将军和前任大法官弗洛德领头组建的苏格兰临时政府,宣布与联军方面正式展开停战谈判,而双方开战至停战,前后持续不过短短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