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人的天性,作恶是人的本能。一些事情对于李倾城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对于当年水深火热的卿羽,却是刻骨铭心的恩德。
因为日子艰难,所以对来自别人每一点每一滴的善意都格外珍惜。卿羽记得清楚,当年她被下人们捉弄,失足落水,她在水里扑腾求救,可岸上的那些人全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众人以取笑她为乐,岂会终止这场好戏?
救她上来的是李倾城,依旧冷冷淡淡的表情,只用一个冰凉的眼神就吓得那些下人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她在府里是李平岳之外第二身份尊贵的人,很小的时候就在常管家的带领下学习李府各项事务打理,将来亦是掌管李府之人。她以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罪名将这些下人们统统抓了起来,先是各打二十棍,罚了两个月的例银,关到柴房里饿了三天。
那是李府里有史以来最严厉的一次惩罚。从那以后,卿羽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虽然照样受排挤和孤立,但至少不敢有人再动手。她由奶娘带着去找李倾城致谢,得到的只是一句冰冰凉凉的回应:“我不过是在管束下人,至于救你,我并非是有心。”
话虽这么说,但若非李倾城搭救,卿羽早就被淹死了。
所以面对这次李倾城为白翼的求情,纵然她铁了心肠要白翼的命,却终究抵不过李倾城的那一跪。
为了一个小小的参军,李倾城甘愿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竟向她屈膝下了跪。那夜她挥手下了逐客令,烛影幢幢,映照着李倾城如剪影般清癯的身影,她的面容依旧平静,却是一片苍白,下一刻,已然跪在她脚边。
若非那人是心头至爱,她怎能放低姿态至此?
越是表面冷情的人,内心越是炽热,白翼一死,也便带走了李倾城的一颗心,甚至生命,卿羽不忍心。
最后,她向父皇陈情,饶白翼一死。但师父们的枉死让她心痛如尖锥刺骨,于是下令挑断了白翼的手脚筋,废了他一身高强武功,也算是慰藉师父们的在天之灵。
没有什么比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更令人痛苦,比如书生的笔,医者的手,剑客的刀。白翼失去的,是比刀还重要的修习了二十多年的武功。
她让他生,又让他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呢?至少她答应了李倾城,饶他一命,剩下的,那便与她无关了。
现在,卿羽正靠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撑着一副绣图看。
南宫洵在一旁练功。说是练功,不过是比划着玩,折了一根树枝,对着虚无的空气一通厮杀。
他武家出身,弓马娴熟,在定国侯的指导下习得一身绝顶功夫,即便是耍着玩,那样疾如闪电快若惊云的身姿也足以让一群小宫女看花了眼,纷纷以手里的活计做掩饰,眼光却时不时的偷偷瞥过来。
树枝在空中飒飒有声,他足下生风,加快了速度,最后一个腾空,回身将枝条送出,直取十米开外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而他本人飞掠过去,那朵芍药稳稳落在手心。
“借花献佛,请公主笑纳。”他双手捧着花朵,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立在卿羽面前。
卿羽看也没看他,淡淡道:“辣手摧花,世子这般不怜香惜玉,会让人寒心的。”
南宫洵将花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眼里星光点点,一片不怀好意的笑,闪身绕到她身后,将花插在他发间,顺势附耳道:“寒了谁的心?你吗?”
卿羽气恼,当即就拔下芍药花,向他丢去,冷笑道:“世子说得对,本宫妇人之仁,不比世子的心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刀子都捅不进去。”
南宫洵捂住胸口做心痛模样:“我的心即使再硬,阿羽一句话也能将我伤个透。”
卿羽不再理她,气哼哼地别过头去,继续研究手上的绣图。
花开正好,卉木萋萋,女子躺着看画,眉眼恬静,男子在身后看她,笑意温柔,任谁看,都赞这是一对儿绝配的神仙眷侣啊!
襄岚立在门口,忍不住感叹着,上前去禀与卿羽说:“李将军在昭阳殿前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