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显然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震了一惊,一个没有防备,便见寒光一闪,脖子上一抹凉,吓得后退一步,讷讷道:“卿、卿羽姐……”
竟然是常余。
卿羽大喜过望,忘记了收起兵器,朝他迈进一步,按捺不住喜色:“常余?怎么是你!”
常余大惊失色,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已经贴住自己脖子大动脉上的利刃。卿羽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两笑,收起了剑。
常余进了屋里,凑到炭火盆旁边一边烤手一边说道:“殿下怕你闷,遣我过来和你说说话。”
卿羽拿了根铁丝扒拉一下上面烧尽了的炭火,一捧火星飞出来,将两人的脸颊都映得红彤彤的,而她吸了下鼻子,笑道:“不会啊,我没有觉得闷。”看见常余略微一僵的脸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十分不妥,于是赶忙自圆其说,“不过能再次见到你,我感到很开心。”
许久未见,常余这个大小伙子虽然笑起来还是稍显羞涩可爱,但明显感觉得到他变得愈加成熟稳重了,想来跟在沈云珩身边没少得到历练。
“你和沈云珩是从月凉城过来的吗?露鼎记怎么样?师姐她人可还好?秋儿阿吉老丁他们也都好吗?……”迫不及待要获悉众人的情况,她一叠声地问了一堆,让常余哭笑不得。
“这些问题殿下没跟你解答?”
“还没来得及问,”卿羽不好意思笑笑,又接着催他,“大家到底都怎样,你快告诉我,不然我真是要急死了。”
常余朝炭盆里丢了根新炭,抬起头轻轻笑了:“大家都很好,露鼎记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有瑞王爷撑腰,没人敢跟白露姐过不去。哦,瑞王爷就是二殿下,去年底刚被皇上册封为王。”
沈云琋被封了王,成家之事必会提上日程,那师姐……
常余看出了她的担忧,接着道:“瑞王行了弱冠礼后,皇后娘娘是给他张罗着纳了两房侧妃,不过平日里瑞王和白露姐一直住在沈园,并不常居王府。”
虽是如此,但瑞王府的那两位侧妃不用想也知是朝中要员家的千金,不然陈皇后也不会特意选来“辅佐”沈云琋。师姐赤手空拳无权无势,跟在沈云琋身边又无名无分,少不得要受委屈,沈云琋偏向着她些还好,倘若他变了心,那师姐岂非很惨?
常余听了她的担忧,叹道:“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白露姐性情直爽,最易得罪人,不过她若真的受到伤害,感到最痛苦的,却是陆霄。”
卿羽一时无话,许久也才跟着一叹。常余想岔开话题,不知不觉说到她与沈云珩身上:“我始终想不通,你对任何人甚至于潜伏在你身边时刻想着害你的襄岚都那么重情重义,可为何单单对殿下那样绝情,”常余望着鲜红的火苗,话音低沉,“任谁都看得出来,殿下看待你,比看待他自己还要珍重,你再不领情,可也不能这般对他……”
火苗哔啵一声,一捧热浪迎面袭来,卿羽垂着头,扒拉炭火的速度逐渐放缓,却是一言未发。
常余微微一叹,道:“你的不辞而别,对殿下简直是灭顶之灾。你走后,他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梁国寻不到,就回到燕国寻。回到燕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宿在露鼎记,期待着有一天你会回来。他不上朝,不见客,终日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你的肖像,右手累得抽了筋肿得老高,就用左手接着画,刘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殿下的双手迟早会废掉。你永远不知道,大燕国的大街小巷都张贴满了你的画像,那都是殿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卿羽离开之后,常余将沈云珩的颓废看在眼里,渐渐的,也便对她心生怨怼,纵然她是自己一直维护、亲近的如姐姐一样的人。久别后的重逢,他有千万句埋怨,想把她走之后的事情全部说给她听,但还没说多少,就已说不下去了。
即使都说了又能怎样?那样只会加深她的负疚感,殿下尚且不计较什么,他一个局外人怎能让她不好受?
常余不再说话,只盯着面前越来越旺的火苗。
沉默压抑的气氛里,卿羽终于开了口:“我知道。”
常余对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惶惑:“什么?”
“画像的事,”她莞尔一笑,“我还见过那画像,确实画得很像。画像贴满了燕国的大街小巷,凡是见过的人必然过目不忘,可惜,他还是白费了许多功夫。”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下,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心酸。画得再多,画得再像,其结果只是徒劳一场。纵然一双手累得废掉了又如何,他只是感动了自己,最终也没能通过自己的执念达成寻到她的心愿。
命运兜兜转转,他们再次相见时,已是势不两立。如今他为周宣所用,是周顾成事之路上最大的障碍,她夹在其间,左右为难。
他明知她心有所求,却在她说出之前就予以否决,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换作是谁,都无法做到将未婚妻拱手让人还大度到为情敌铺路的地步吧,要是在一两年前,或许她还会任性地跟他闹,但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自私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