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羽发足向着火把的方向跑去,待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听到他们喊着:“前方有人,抓活的!——”她立刻改变了方向,掉头往侧方狂奔。
瞬时人群骚动,众人高举着火把对她穷追不舍。大雪纷纷而下,大地被覆盖成白茫茫一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连着滑了两跤,很快就筋疲力尽了。此情此景,倒让她想起一句很符合意境的诗来——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
对方兵强马壮,在她跌了第三跤时,成功将她围住。跌坐在雪窝里,她惊恐地望着面前一干披坚执锐的众人,还是最前头的姜荆认出了她,惊喜喊道:“羽护卫?!”
卿羽惊魂初定,借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姜将军。”
此时,周顾分开左右护卫,大踏步走到跟前,看清是她,一把将她抱住,掩不住兴奋之情:“卿羽,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卿羽任由他抱着,不做言语。周顾沉浸在再见到她的喜悦里,转念又担心起她的伤势:“白天一战太过凶险,直至天黑才结束,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你有没有受伤,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卿羽摇摇头,朝他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我没事。”
姜荆道:“大战结束后,主帅将一切善后事宜全部交给了韩将军,他则满天满地的找你。偌大战场死伤无数,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主帅终于找到了你。”说着,又四下里望了望,眼中现出疑色:“这里远离战场数十里,羽护卫怎么会在此处?可是有人将你挟持过来的?”
卿羽不假思索道:“在战场上时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已是在这里了,并未见到人影。说来也奇怪,莫非是周宣的人本意想要挟持我,带到半路又觉得累赘干脆丢掉?方才你们追问,我还以为是周宣的人马,就忙不迭的逃……”
她嗓音微颤,昭示着内心的恐惧。周顾揽她入怀,心痛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姜荆仍是一副疑惑未解的样子,还要再问,卿羽赶在他出言之前央求周顾道:“师兄,我好饿,也很累,我想大师父了,我们赶快回去好不好?”
周顾连声说好,将身上的袍子给她披上挡住风雪。姜荆却还犹豫着:“主帅……”
“姜将军辛苦了,”周顾深沉的眸子望住他,语气之中似有疲累,“只要卿羽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就别计较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姜荆虽有疑心,仍是垂了眼眸,躬身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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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乘南恶行滔天,罪该万死,她原以为自己的恻隐之心会让他多活几天,但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了林乘南的人头。
他的人头高悬于信安城城楼之上,面色乌青,眼睛半睁半合,头发凌乱如一捧枯草,在风雪之中左右飘摇。
原来,昨夜周顾带她离开之后,姜荆便带兵四下里搜寻,最终在一处山洞口找到了林乘南。听在场的士兵说,当时林乘南盘腿坐在洞口,大雪纷扬如织,将他覆盖成了一个雪人,而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光溜溜的鸟骨头。被姜荆挑衅怒骂也不还口,跟聋了似的,姜荆怒从心起,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姜荆与林乘南有着灭门之血海深仇,曾在姜平川墓前立誓取下林乘南的首级,告慰祖母以及双亲在天亡灵。如今也算心愿达成。事后姜荆装作无意间的样子跟她解释,说是自己有一旦起疑心就会追查到底的犟牛脾气,是自己擅作主张找到林乘南并杀了他。
姜荆的话明显是在为周顾开脱,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番良苦用心也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她与周顾的感情,毕竟,在那时她是要救林乘南的。但卿羽心里清楚的很,这种事情,若无周顾授意,姜荆断不敢妄动,军令如山这个铁律,他比谁都懂。
林乘南没能活过那个大雪纷飞的夜,他预知了自己的死期,无畏无惧,坦然接受。想来,那夜她对他的“搭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林乘南没有听她的话逃走,他甚至没有挪动半步,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事到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这世间再无半分留恋,姜荆的刀割破他的喉管之时,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