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周欢吃了余香做的古法豆腐烧,府中下人之间便悄悄将这舆论传开了。这舆论还未曾传到周欢的耳朵里,但却被前来拜访的陈文浩听见了。
陈文浩今日一身绛紫色常服,袍上用银丝绣的仙鹤清晰可见,腰身中间还系着玉带,走到哪儿都是一副惹眼的打扮。
他入府时,周欢正在后院玩木射,听闻文浩来找自己,便让管家带他过来。这从前厅到后院的一路上,可是让一干周府侍婢都春心荡漾,这俊俏的陈公终于又来府中做客了。
这些侍婢常年待在周府,若不是哪屋主的贴身大丫鬟,就连出去采办的机会都没有,许多人至今都没到过长安城。周欢的打扮与模样都是她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对于这些侍婢来说,他的到来,是一场十足的轰动。
“文浩,你来了。你说你总是穿成这幅模样,哪里玩得开。”周欢此时只着了一件禅衣,见陈文浩又穿得如此讲究,不禁笑他。
转而周欢又将手中的地滚球递给文浩道:“你来了正好,我们比试比试这木射,看看谁胜谁负。”
这木射本是长安贵族中的一种小游戏,用地滚球击打竖在地上的木桩。这木桩共有十五个,十个木桩上写着红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五个木桩上写着黑字:傲、慢、佞、贪、滥。这木桩之间间隔数列,击倒红字木桩为胜,相反的,击倒黑字木桩则为负。
但是周欢这后院中的木桩似乎与以往不同,上面写的红字并不是以往的“五常之道”,而是十个姓氏。
当看到为木桩上的红色姓氏为“萧”时,文浩忽然意识到,这十个姓氏就是朝堂之中站在萧国相一派的老臣。
再看那写有黑色字体的木桩,则是当朝几位皇、王爷的名字。
“这是——”文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欢当真如此信任自己,这些心思都毫不避讳吗?
周欢见文浩站在那儿望着木桩呆,伸手便又从旁边的竹筐里取了新的地滚球来,哈腰将其扔了出去。十个红字木桩被击倒了八个,黑字木桩完好无损。
“文浩,要知道,我并不想要伤害他们,但如若真的有一天将我逼到绝路上,那我也一个不留。大不了,玉石俱焚。”周欢望着那些站立在中间的黑字木桩,默默叹了口气,而后坐在一旁,倒了茶水来喝。
“今日找我来是所为何事?平日你倒是不愿意离开长安城啊。”陈文浩今日前来周府,并不在周欢的预料之中。文浩平生娇生惯养,总嫌出了长安城,吃穿用度都不够好,所以如若没有要事,他是断然不会来这周府。
“听闻你已经想到治理凉州旱灾的法,今日我便过来了解一二。”陈文浩将手中的地滚球扔在一旁,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那球“咕噜噜”的向前滚着,将那一排写有黑字的木桩全都撞倒了。
听闻?还不是孙叔尧讲给他听的,这孙叔尧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耳目,与他周欢交谈的话语,总是会一字不漏的落在陈文浩的耳朵里。
“移民就食。其一,将部分凉州难民移居并州;其二,有年轻体壮的男士,可当兵入军营,军营虽不算富裕,可日日也有口粮供给,确保温饱没有问题;其三,年老体弱者,每月派人从梁州往其旱灾之地买粮运输过去。不过这也只能解得了一时之渴,不是长久之计。除此之外,还需稳定民心,派道士前去求雨。我要这些难民对当朝皇上失去信心,但不要对整个朝廷失去信心。要让他们清楚,只是这在位皇帝昏庸,刘家昏庸,还有许多官员是关心他们的,他们并没有被忽略。”这个方案的确是他日思夜想才琢磨出来的,天下百姓何其多,皇帝都顾不过来,更何况他一个压根与这些事情不沾关系的关内侯?
“本以为你会对朝堂纷争更感兴趣,不想你却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了这些难民身上,这倒是让我想不明白。”周欢若想要登上皇位,他陈文浩第一个支持。可是周欢很多举措他都不懂。不过,他一个经商之人对这为政之事不懂也属正常。
“我并不在乎任何一个难民的死活,但我在乎这整个群体。‘庶人安政,然后君安位。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今时今日,我有四分把握能够将皇帝赶下朝堂,就是因为这个群体的支持。”周欢坦言道。
陈文浩回头望着周欢的神情,只见他眼神中满是坚定的神色,虽然他口中说起篡位之事只讲有四分把握,但文浩笃定他心中,至少有六成胜算。他陈文浩不善于从政,但善于读人心。
“原来如此”,文浩手中把玩着腰上系的玉石环佩,又道:“除了此事,我还听闻萧国相的千金被你休了?”其实这件事从孙叔尧那儿听来的时候,他是万万不相信的。依照周欢的性格,不可能让任何人抓到他的话柄,让旁人议论纷纷。这写休书一事,并不明智,否则当年他也犯不着顶着非议娶了这国相千金。周欢为人,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
呵,又是听闻?周欢冷笑一声道:“全说了吧,你还在叔尧口中听闻了些什么?不过短短几日,许多事情我都不曾知晓,倒是都让你听闻了个真切。”孙叔尧看起来真不似传闲话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常年身为军中耳目,落下了什么毛病,怎么什么话都要对着这花花公讲?现在可好,他还要再对陈文浩解释一遍,犯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