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犽要去问曳影,但这小破鸟又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反倒是后边的窦淮回道:“没有人欺负张姑娘,难民们都非常感激我们。只是……”
窦淮话说一半,顿住了。
萧持盈握住了闵犽的手腕,轻声道:“我遇见了过去认识的人。”
闵犽一愣。
“他曾是我父亲的同僚,后来调去了荆州,上司犯错,他被迫替了罪责,被摘了官职贬回家乡。家乡遭难,他举家逃来孟门。他原本有一双儿女,大女儿在路上感染了风寒,我给她开了药,小姑娘应当会好起来。”
萧颂声问了句:“那他的儿子呢?”
萧持盈垂下眼睛:“死在叛军的马蹄之下。”
萧颂声怔了怔,当年看过的那张废墟中的大哭的孩子的照片,再度映入脑海,灼热发烫。
闵犽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坚硬,“姐姐,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
萧持盈点了下头,有话想说。
但是闵犽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抢先道:“姐姐,你休息一晚吧,我们明天再启程。”
言罢转身走了。
萧持盈望向他的背影,眸中流露出些许悲伤。
闵犽的伤口都痊愈得差不多,他已经不需要每天上药了,只是他每天还是想要见到姐姐,所以会主动去找她。
不过今晚他还没去,姐姐就过来了。
闵犽轻轻笑笑:“姐姐想我了?”
萧持盈嗯了一声,“也有话和你说。”
闵犽脸上的笑意淡去,他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若是我去王城……”
“你去什么王城?”
闵犽打断了她,“你是个假公主,梁国皇帝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要让呼延王出兵,那就自己磕头恳求,凭什么利用你?他放不下身段求人,那就硬着头皮打仗!不然养着那些将士兵卒有什么用?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你去了王城,你的日子会有多苦?”
萧持盈的面容却依旧柔和,“闵犽,将士征战是保家卫国,我和亲也是。他们风吹日晒、流血阵亡是苦,是牺牲,我孤身在呼延氏,不也同样是苦,是牺牲吗?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呢?”
闵犽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年在雀阳,蛮族攻打进来的时候,我父亲没有退半步,他和他的同僚,他的朋友战斗到最后。我的父母,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有我的良心,都不允许我在这种时候叛逃。或许根本无关梁国皇帝的生死,而仅仅因为,我是梁国人,我的身上流着梁国的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必须去王城。”
“然后呢?”
闵犽气得笑了,“嫁给我父王?今后我得叫你什么?母后?”
萧持盈怔了一下。
闵犽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姐姐,在你心中,我究竟排在什么位置?”
“我很喜欢你,你很重要……”
“和你的那些同胞比呢?”闵犽追问。
萧持盈半晌无言。
闵犽已经在沉默之中,得到了那个答案。
他缓缓开口:“我时常觉得,姐姐你很好,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唾弃我、厌恶我,恨不得我去死,只有姐姐会拯救我、怜惜我,你希望我好好活着。我以为姐姐是单单对我这样,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姐姐悲天悯人,生来慈悲,姐姐心疼我,喜欢我,也心疼其他人,喜欢其他人。”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笑,“姐姐,我真的挺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