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吊唁
陶如轩这才明白,这些事情梁红艳早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是让自己过来履行个程序。但是按照自己的级别,在部里是没有权利在办公室签单领钱的,就接过单子对张泽鑫道:“张主任,这单子我还是拿去让梁部长签吧。”
张泽鑫却看着陶如轩暖昧地笑了一下道:“你就签了吧,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单子就都得你签了。”
陶如轩不由怔了一下。在部里,除了部长孙殿民和张泽鑫之外,是没有人需要在每张单子上签字的。张泽鑫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自己很有可能马上要接替他,担任部委办主任了。
想到这里,陶如轩不免有些兴奋,却还是谨慎道:“张主任说笑了。”也没再推迟,便在单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去自己办公室通知大家准备去孙部长家的时候,曲家声正看着报纸,却突然感叹:“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这世道恐怕是一人升天鸡犬欢舞啊。”
办公室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曲家声这话明白了是说孙殿民的死给很多人创造了机会,大家表面看上去都是一副楚楚悲哀的神情,其实心里是在庆祝和欢舞。不管说的是不是实情,但是把大家比作鸡犬未免就有些太过刻薄了。
陶如轩本来不想接茬,可又觉得曲家声毕竟曾经帮助过自己,便笑了一下道:“曲主任总是能一针见血。”却马上话锋一转接着道:“一会大家去吊唁孙部长,您也去吧。”
曲家声不阴不阳道:“猫哭耗子的事情,我干不出来。还是你们去吧。我留下来值班。”
陶如轩就觉得曲家声越说越不像话了,毕竟死人为大,孙殿民都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何必再损人家,便没再理会曲家声。不想出门的时候,余敏华也说她身体不舒服,见不了那种场面,也不想去了。
大家去不去其实跟陶如轩没多大关系,可毕竟是梁红艳让自己办的事,自己办公室先有两个人不去。虽说是去吊唁死人,却是给活人面子,都要是这样不去,梁红艳的面子往哪儿搁,传出去不免有人说梁红艳在部里没有威信,而自己也不免要落个办事不利的话柄,心里就有些窝火,便只好拿话将了余敏华一军。
“华姐,梁部长让我通知大家,你们要是都不去了,我恐怕也没办法给梁部长交代吧。”
说完又怕真的伤了余敏华,便软语劝解道:“就算给我面子,还是去一趟吧。你要是不愿意见那场面,就在外面站站,也算是去了。”余敏华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只好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陶如轩就听见曲家声在背后透着一股酸味对余敏华道:“我们今后恐怕要改叫陶主任喽。”
孙殿民的家并不在汾城,而是在与汾城相邻的河垣县,距汾城还有四五十公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赵永奎提议明天早上再去。梁红艳却说,孙部长不幸遇难,部里怎么能耽误到明天再去呢,坚决要求当天就去。赵永奎也就没有再坚持。
两面包车,又加了一辆小车才把人全部拉上,浩浩荡荡往河垣赶了去。好在夏天昼长夜短,紧赶慢赶,到河垣的时候太阳还有半竿高。县委办和王显镇的人已经把孙殿民灵柩安放在了客厅。孙殿民的老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棺材旁边呜咽而泣,却不见孙殿民儿女的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孙殿民棺材拉回来后,三个子女扶灵哭了一会,好像就为了抚恤金的事儿发生了争执,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县委办和王显镇的人把棺材安放好后,前来押送棺材的县委办副主任马肇庆又跟孙殿民的老婆说了一下抚恤金的事情,说孙部长是倒在了汾城的工作岗位上,顾书记说了县里肯定会最大限度的予以照顾,请孙夫人放心。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句场面话,对倒在工作岗位上的干部抚恤向来有定制,从来没有逾越的先例。
梁红艳将带来的五千元,塞进了孙殿民老婆的手中,劝慰了两句节哀的话,因为天色已晚,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大家便在外面鞠躬,献上花篮,便起身回程了。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好像真的为孙殿民的死而感到悲哀一样。渐渐便有人议论开了,说前年孙部长父亲去世的时候,部里拿的钱好像是两万。又有人说,当时部里还专门留了几个人帮忙哩。还当时的场面,岂是现在这幅景象。说着说着便有人唏嘘了起来,不好把话说的太明,却也道出了冷暖人情。
出了河垣县有了个交叉路口,一边是去汾城,一边是去丰源市,梁红艳就把陶如轩从面包车上叫了下来,让陶如轩跟她去一趟丰源。
陶如轩不知道什么事情,但也不能拒绝,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大家一片异样的目光下上了梁红艳的车。
汽车一上去丰源的高速,梁红艳就问陶如轩,大家在车里面都议论什么了。陶如轩不好隐瞒,便把大家的议论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议论者的名字该回避的还是回避了。
梁红艳听完就嘿笑一声道:“他们这样议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不过他们哪里知道,给孙部长父亲办丧事的钱是孙部长自己签的字,拿多少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给孙部长办丧事拿钱却要我签字。这个责任可是要落在我的头上的。”
虽然梁红艳没有明说,但是陶如轩也能听出来,梁红艳很有可能要接替孙殿民担任宣传部部长。第一是县委书记顾平的倚重;第二是梁红艳本身的能力在那儿放着,提别人恐怕也难以服众服;第三,孙殿民中途遇难,突然从下面提一个上来,必然就要动一批干部,也不利于干部稳定,把梁红艳提上来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在宣传部动一动就可以了,这当然也可以作为顾平提梁红艳的一个理由。
梁红艳的司机黄师傅是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同志,在机关开车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开车稳当、性格温和且平时话很好。这些年无论是给谁开车都不会在背后议论领导的是是非非,别人问起敏感的问题也是一笑带过,没事的时候也不在机关办公室瞎转悠,而是在县委门口跟几个退休干部下棋解闷。这样的司机当然是领导们争着要,不过汪建设还是一句话给了梁红艳。
这一路上,黄师傅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专心开车,快进丰源市的时候,才问了梁红艳一句去哪儿。
梁红艳哦了一声道:“去环亚山庄吧。”又道:“一会,我和小陶有点事,你就自己安排吧。”略作沉吟接着道:“什么时候回去,我给你电话。”
黄师傅应了一声,便将车拐进了环亚山庄的路上。大约又走了十多分钟的路程,一座灯火辉煌的而又四面幽静的建筑群便映入了陶如轩的眼帘。
陶如轩的心里不免又忐忑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梁红艳把自己带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要是真提出什么非分要求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是逢场作戏还是严词拒绝。或许只是跟上去省城一样,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场空忧虑罢了。
走近了就发现山庄外面零零散散地停放着一些车辆,一个保安在那里值勤,见车过来,马上迎上来,伸开双臂指挥停放。
下车步行,梁红艳熟门熟路直接往里面走去,服务员过来迎接问话的时候,很利索地说一句“b座208”,便跟着服务员穿过前面的一栋楼,进了后面的走廊,又往右一拐,进了另一栋楼宇。黄师傅却没跟过来,就在前楼大厅停了下来。
上二楼,再行十来米的楼道,208便在眼前了。推开门,两张熟悉的面孔马上出现在了陶如轩的面前,里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纺织厂厂长袁世贵和厂区派出所所长朱立安。
见梁红艳进来,两个人几乎同时挤出一脸笑容站了起来,袁世贵边把梁红艳往主位上让边道:“梁部长辛苦了,今天晚上一定好好放松放松。我已经为你订好了全套服务,一会吃完饭就让服务员带你过去。”
梁红艳道:“也不要太麻烦了,关键是要找个正儿八经的按摩师,我这段时间颈椎有点难受。”
袁世贵道:“像咱们这种坐办公室的都爱得这种病,我也跟你有一样,这颈椎要是难受起来,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总之难受的要命。这儿正好有个好按摩师,一会我让他给你好好按摩按摩。”
“好好好,那我先表示感谢了。”梁红艳显得很兴奋,接着道:“那就赶紧上菜吧。我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又强调道:“今天简单一些,不要跟上次一样,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七荤八素弄一大堆,太浪费了。我这个人其实不讲究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对了,酒也最好换成红的,白的太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