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皇帝看病绝不是什么好活儿,看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看不好,很可能会成为陪葬品。
而且宫中太医已经束手无策,说明赵煦的病已经非常严重,那么自己成为陪葬品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些,使得章惇来到自己家中还犹豫许久吧!
杨逸把自己的处境细想了一遍,不知不觉间自己在这局中已经陷得太深,此时想退已经来不及了,他右手的中指在书桌上有节律地敲击着,最后将心一横问道:“太医怎么说?”
“肺痨,患病已经四年多了。”
四年?其实这种病初期是比较好治的,为何拖到现在呢?高滔滔不是一直让赵煦睡在自己的床前,照顾得无微不至吗?
“我必须自己亲自诊断过,才能确定能不能治。”
章惇神色依然凝重,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小友放心,无论如何,老夫会尽力保得小友周全。”
杨逸不致可否,不是他不相信章惇,而是真到那份上时,章惇连自己怕都保不了,还谈何保他。
俩人上了马车,章惇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道:“小友应该知道规矩吧?”
“章相公放心,晚辈晓得,无论成与不成,这事都会烂在晚辈的肚子里。”
马车走的是右掖门,迷离的夜色中,右掖门悄然开启一扇,马车直接驶了进去,接近宝文阁时才停下,并退左右后,内侍省都都知刘瑗亲自来给杨逸推轮椅。
皇宫之中,专管内官的机构分为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刘瑗也是赵煦亲政后给复官的太监之一,同样是赵煦的心腹。
四周非常宁静,看不到一个太监和宫女,想来杨逸这次进宫对内同样是保密的。
杨逸被直接推进了宝文阁,宝文阁以前是神宗皇帝的藏,赵煦亲政后,遂搬到这里来处理日常的奏章。
辘辘的轮椅声回荡在大殿中,显得异常空旷而寥寂,前殿依然是不见一个人影,直到了后殿,才看到赵煦躺上一张软榻上,脸色并不苍白,而是显得很灰暗,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他腿上却还盖着一张薄毯,焦守站在软榻边,端着一杯茶正给赵煦漱口。
除此之外,殿中只有两个老御医在桌边翻着医书,眉头紧蹙。赵煦刚漱口完,又连声咳了起来,直咳得脸色涨紫。
“陛下,微臣冒犯了!”
杨逸顾不得行礼,示意刘瑗将自己推到软榻边,迅速出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在赵煦第五胸椎上部左右2厘米处,摸索到“厥阴俞”穴,用力压了几秒钟,赵煦激烈的咳嗽很快停了下来,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许多。
赵煦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角,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有劳杨卿了,朕好些了!章相说你精通医术,能使人起死回生,朕这咳嗽的毛病好几年了,用不了少药而未见好转,所以请杨卿来看看。”
杨逸赶紧答道:“陛下,医学之道,浩如烟海,微臣不过略知皮毛,实不敢当起死回生之说,至于陛下的贵恙,未曾诊断,臣不敢妄言!”
“杨卿放心吧,若是连你也没把握,朕绝不勉强你就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杨逸以一种新奇的方式,瞬间就止住了赵煦的咳嗽,让他对杨逸多了几分信心。
得了这句话,杨逸稍稍松了一口气,做这活没人能绝对坦然,用提心吊胆来形容也不为过,正因为这种心态,有时皇帝得了些小病,宫中的御医竟然医不好,是他们的医术不够高明吗?
或许未必,原因大多数是因为御医用药过于保守,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里,没有十二分把握,他们根本不敢断然下药,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小病拖成了大病。
旁边两个御医神色复杂地看着杨逸,见他年纪轻轻不说,还带病来给皇帝看病,这算什么事?杨逸的到来,可以说是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若是杨逸没办法医治,他们还能说得过去,若是杨逸成功治愈了赵煦,那就会显得他们十分无能,他们的下场如何很难说。
因此杨逸还没开诊,他们就上来说道:“杨状元,根据我等诊断,陛下乃是风寒湿邪内侵,久而化势或风湿势邪直犯,内舍于心,乃致心脉痹阻,气血不畅,心肺失所养……”
杨逸摆摆手,打断两个御医的滔滔之势,其实他也知道,要给皇帝看病,往往得先辩赢他们才行,但医术这东西各有各的见解,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想辩赢这些老于世故的御医,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经过认真诊断,就没有发言权,因此,我现在没权力和二位辩论!”
杨逸的话让两位御医无从反驳,确实,赵煦同意杨逸前来,就表示杨逸取得了诊断权,若是他们再在这环节上过多阻挠,反而显得心虚,他们向赵煦施了一礼,又退回桌边去,想等杨逸诊断过后,再拿他的药方来辩论。
赵煦难得的笑了笑说道:“那就请杨卿帮朕诊断一翻吧!”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章惇也道:“陛下说的是,状元郎不必顾虑其它,先静心给陛下诊断再说!”
杨逸向赵煦抱抱拳,然后轻轻搭上他的脉搏,他闭着眼睛,放平自己的呼吸,静静地感觉着赵煦的脉搏,过了好一会他又让赵煦张开嘴巴,仔细查看舌苔。
殿中几人都是大气不喘,目不转睛地看着杨逸的一举一动,章惇与焦守等人是满心的希冀,那两个御医则是忐忑而紧张,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整整一盏茶功夫,大家觉得仿佛过去了一年似的,杨逸才停下来说道:“陛下脉搏细数无力,脉象微乱,舌质红干无苔,且形体消瘦,面色萎黄,臣要请问陛下,是否昼夜汗出不止,常伴恶风,心悸?”
“杨卿所言不差,朕正是昼夜汗出不止,多有恶风、心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