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要暗了,风吹动牛角铜铃,歇山起翘的竹屋一片静寂。
一个俊俏的少年突然翻入窗内,歪头看着屋内的左侯,半晌点了点头,“你是那个中原人的爹?你们长得很像。”
左侯借着余晖,沉默的打量,从少年脸上看出了荣隽的轮廓。
少年恨恨道,“他拷问我,差点杀了我,就在这间屋子,因为我偷了他的女奴!谁知那个女奴是乔装的,我险些给她活活掐死!”
左侯额角一抽,真正的无言以对。
少年提起来依然有着强烈的不愤,道,“我该在你身上找回来,可我爹你是他的故友,不让我动手。”
见他一直没说话,少年恶意的转了转眼珠,“山外有很多中原人来救你,明天都会死在谒神阶上,这对你是好事,不然你会当着他们的面被蛊虫活活吃掉。”
他极力描述了蛊虫的可怕,被啃咬如何凄惨,左侯淡淡的不置一词。
“朱厌。”一个黑袍人踏上竹楼,冰冷的打断了他,“谁让你来这,回去!”
朱厌闭上嘴,带着三分气恼跳下了竹楼。
荣隽身后的仆役燃上灯烛,摆上酒菜后退了下去。
左侯反而微舒了眉宇,“看来你没有把握。”
荣隽沉默了片刻,在桌边落坐,斟了两杯酒。“中原远征的大军已经要到了,在他们来临前,我会除尽那些江湖人。”
朝廷大军南征,又来得如此快,让左侯有些意外,停了一停才道,“你手中的傀儡不多了,几乎没有胜算。”
荣隽冷冷一哂,“看来应德帝很是看重你,倒也没错,若非是你,我早已冲入金陵,让他做了养蛊的人罐。”
左侯无声的一叹,“你为何不趁大军来临前离开。”
荣隽冷笑,“我还未败,为何要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左侯静默了许久,换了话语。“那孩子叫朱厌?有些像当年的你。”
僵滞的气氛稍缓下来,荣隽摘下银面具,慢慢呷了一口酒,“你儿子性情却与你大不相同,弄毒也颇有门道,跟谁学的?”
左侯不说话了,好一会方道,“你到今天才动手,我该致一声谢。”
荣隽面无表情,“毕竟是故人,延几日就当还了情份。”
两人沉默的又饮了一阵,左侯道,“只要六王在此,朝廷绝不会宽容。”
荣隽冷笑,“不说我与六王的关系,就算将人交出去,应德帝就会放过西南?尸军的威力足够让他寝食难安。”
左侯也不否认,只道,“六王阴狠诡谲,早就不是当年你陪着玩的小皇子,身边无一不成了棋子,你未必就不是下一个薄侯。”
荣隽饮完了一杯才道,“我知道。”
左侯抚着杯沿,良久道,“我曾翻过昭平侯一案的卷宗,天子确是中了天仙子之毒,荣府花园植有此花。”
荣隽目露讥诮,“荣氏一族就算要弑上,也不会蠢到用这种异味明显的毒,应德帝为了加罪,可是编排了一手好戏。”
左侯寂然无言,当年之事蹊跷甚多,只知落毒的一定是宫中之人,宫婢太监都被拷问了无数,荣家是否与涉已不可考,荣隽认定是构陷,自然愤怨难平。
两人再未言语,直到菜尽盘空,荣隽墨羽般的眉一扬,道,“你还有什么遗愿,不妨一说。”
左侯平静的一摇头,放下了盏。
婴瑶试探的触压穆冉的肩,猝然又裂开了一道新伤。
穆冉咝的吸气,疼得冷汗淋淋,骂道,“姓苏的简直是个鬼。”
婴瑶取下颈侧的蓝蝎,在他肩臂叮了两下,麻痹了伤处,用刀柄激散伏藏的气劲,而后才能清理上药,穆冉虽然已觉不出疼痛,到底失血过多,人都有些发虚。
上药敷扎的时候他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待婴瑶处置完,他才低道,“谒神阶或许能拦住其他人,姓苏的一定会闯进来,到时候你别听教主的,只管避远些。”
婴瑶听着话语不对,不免犹疑,“他闯来也只有一个人,怕什么?你要擅作主张,可是要激怒教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