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舞了一阵,收势停步,以剑划地,从庭心圈出一界线,对太子丹道:「一人独舞,平淡无味,太子可否请几位卫士,一起过上几手?」
太子丹喜道:「丹这些手下剑术粗浅,正好请壮士指点指点。」当即传令下去,八名卫士应声到齐,整齐划一地排站厅口。太子丹道:「你们出两个人,请无相壮士指点一下吧。」立时有二人躬身领命,拔剑当胸入圈内,立定在无相面前摆好备战之势。
未料无相却还剑入鞘,对那二人道:「你们二人尽管攻来。」二人见无相竟把剑收了,对视一眼,一声大喝,两柄剑同时挥起,左右夹攻,向他劈去。
无相右手抱剑,俯仰之间,已从二人剑下掠过。二人又迅速旋过身把剑使开,纵横挥舞,一连十几剑,剑剑紧逼。无相仍不出剑,只是一阵左闪右让,就已应付得绰绰有余。募地他手肘一挺,撞中一名卫士肋下;左手一翻,将手中长剑横扫出去,「当、当」的两声响,两名卫士手中铜剑已经落地。
「好!」太子丹见状拍手大声喝彩。
无相豪情万分地叫道:「两个人不过瘾,你们一块儿上吧!」
只见令六名卫士齐声大喝,挺剑四面围上。无相随即挥舞手中长剑,与六人交手。
长剑交错,剑光纵横,不过数十回合,无相忽地大喝一声,移形换影,剑光连闪,只听得「叮叮当当」数声连响,六名卫士手中长剑瞬间全数坠地。纵身一跃,无相已立于圈外,横剑当胸。只见他剑尖上缠绕一团红球,原来六名卫士头盔上的红缨已经全都被他串在了剑尖上。这一手剑法举重若轻,实比将六人砍伤难上十倍。太子丹和鞠武互望一眼,心中佩服之外更觉惊骇。
无相收剑在手,将六个红缨取下,拱手道:「雕虫小技。让太子见笑了。」太子丹拍手叫道:「好剑术!燕国有幸得此等高手,真是可喜可贺!」随后,吩咐侍从换过酒菜,继续欢宴。
酒宴结束,无相已大醉。鞠武奉命送无相至上房歇息后,复返回厅内。
夜幕渐垂,太子丹独自在厅内踱步徘徊,期待与不安的思绪在脑中搅和成一团难分的迷离,见鞠武入内忙问道:「如何?」
鞠武沉吟片刻,说道:「无相剑术确实堪称一流,只是略嫌心浮气躁,定力不足,恐怕是难当刺秦大任。」
太子丹的心略为一沉,随即道:「我们只是让他做刺客,并非要他做将军带兵指挥打仗。他有胆有识,剑术也高,能否担当刺秦重任,且待观察一些时日再作定夺。明日你即传令,赐予无相四乘马车一辆、锦帛一束、白璧一双。」
一个刺客,确实不需要太细腻的思想,只要会一件事:刺杀!
天下的刺客多半是相同的。简单直接,无须复杂,这就是刺客。若要说有所分别,就是成功与失败,这分别同样是简单直接。
接连三天,太子丹每日设宴款待无相,又命鞠武陪同他四处游览,对他加意结纳。
这日早晨,太子丹正要吩咐侍从去叫鞠武,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侍从刚唤了一声:「鞠大夫!」鞠武已经仓皇推门而入,满头大汗,神情惊惶,竟是片刻未歇,一路疾奔了进来。
太子丹从未见到鞠武如此失态,心中一震,已料到定有大事发生,挥手令侍从们退下,忙问道:「大夫何事惊慌?」
太子丹焦急的神情让鞠武不忍直视,蹙眉低声说道:「无相……死了!」
太子丹闻言像是被一柄铁锤重重朝心头击了一下,失声道:「无相死了?!这是如何发生的?」
鞠武冷静陈述道:「今日早膳之时,一直没见无相出来,臣随即派侍从前去查看,侍从叩门多下未得回应,无人敢擅作主张。臣闻报后亲自前去叩门也无回应,只得令人把门砸开,一入内却惊见无相横卧在铺上,臣直觉有异,走近床前伸手一探鼻息,竟已气绝了!」
太子丹又惊又怒,一时气结,片刻不能言语。
鞠武又沉声低道:「臣以为无相是遭人杀害的。」
「此话怎解?」太子丹一震,忙问道。
「臣仔细察看尸首多遍,终于发现无相的胸膛上有一道难以辨识的、极细的伤口。」
太子丹脸上血色顿失,失声道:「果真是被人杀害的?无相的剑术如此高明,怎会轻易被杀害?」
鞠武皱眉道:「此事极为蹊跷,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窗也全是紧闭着的,屋内也未见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臣仔细探察过,房内并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这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去的,杀害无相后又是怎么出来的,着实令人费解。而且这几天臣一直差人严密看守招贤馆,根本不见外人进入。这凶手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说其如鬼魅一般,也不为过。」
太子丹背脊一凉,沉声道:「难道凶手早知道无相会去刺杀秦王,所以才会抢先一步下此毒手?」鞠武道:「此事只有太子知、臣知,绝无可能泄漏,想来……未必是和刺杀秦王有关吧!这无相周游各国,与人比剑争斗,应该也结了不少仇家,如今遭此横祸,也属寻常。」
太子丹道:「这凶手居然能在密室杀人与无形,可谓神出鬼没,非得先仔细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再访勇士,刺杀嬴政。此事,就有劳大夫了。」鞠武躬身道:「查案追凶不是臣之所长,不过臣有一友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谁?」太子丹精神一振。
「田光。」鞠武道。
太子丹道:「田光?可是那个智深而勇沉的田光?」鞠武回道:「正是,此人乃是燕国有名的贤士。」
不出一顿饭的工夫,鞠武果真为太子丹请来了田光。太子丹见来者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身着一袭紫色长衫,丰上锐下,颧骨突出,鼻梁高挺,嘴唇细薄,气定神闲,踏着利落步伐走进厅内。
田光见过礼后,太子丹亲自拂拭座席,请田光坐下。田光也不推辞,昂然入座。田光祖上原是燕国贵族,后来因事获罪,流落民间。他自小便胸怀大志,忠心为国,可惜报效无门,郁郁不得志,才甘为一落寞隐士。如今有了一展长才、报效国家的机会,又是受友人之托,他当然没必要推辞。
鞠武把事由详细讲述了一遍,田光沉吟半晌,摇头叹道:「错了,错了!刺杀秦王嬴政一事,怎可仓促决定,轻举妄动?」
一听田光竟然说出「刺杀秦王」四字,太子丹不禁大惊,转头望向鞠武。鞠武也是一脸惊骇,田光看在眼中,沉稳道:「大夫并未透露半点口风,这不过是臣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