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说,“不能舍不得啊,你要走,你必须走。”
二姐说,“替二姐去看看,外面是啥样的,我听二丫说,大城市里的人天天都有鸡腿吃,你要吃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替我们也吃一份。”
只比她大了一岁的三姐说,“想想,你别哭,你走出去了,我们就也走出去了,你远远地走。”
推开掩住家门的木栅栏时,嘎吱一声。
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房间门外,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身后是一片漆黑,远处的山被雾色笼罩。
家里的人都宠他,他叫耀祖。
男孩儿已经长得高高大大,身体强壮。
陈想娣回头。
他轻声说,“姐。”
“离开了这里,改个名字吧,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真是奇怪,这样的家庭,粗鄙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尖酸刻薄的奶奶,竟然养出了一个这样的男孩。
他吃着她们的血长大,原罪在他身体里流动循环,他或许不好,不善良,却也没有长的太坏。
说来好笑,若不是他,她甚至连偷学知识的机会都没有。
陈想娣背着远行的行李,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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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始终没有再回过头。
村口,她坐上去镇上的驴车。
那个生了她,没给过她几分温暖,只敢在男人打她时哭哭啼啼拦着,却被踹开,不再敢上前的女人不知何时跌跌撞撞地追上来。
她叫住她。
女人明明才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像六十岁苍老,头发白了好多,皱纹爬满脸,面黄肌瘦。
女人含着泪花沉默与她对视许久,什么都没说,塞给了她一个用老旧蓝色碎花布包裹着的布包。
陈想娣不知道这是什么,她不恨这个女人,也谈不上多爱她。
人这一生都会奢望自己没有的东西,从期盼、为了得到去做出各种努力,到失望,最终不再期盼——
母爱,对她来说,是这样的东西。
直到不再需要这种东西,陈想娣仍然没有得到过。
她说,“娘,再见了。”
她娘说,“小四啊,娘对不起你。”
陈想娣不需要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一句对不起就能释怀,那么人生经受那么多的苦难,意义在哪里?
坐上离开大山的火车时,她手指颤抖着打开女人给她的布包。
里面装着的,是零零散散的破旧毛钱堆起来的一百块钱,和一块玉。
她看了许久,忽然捂住脸,任凭泪水倾泻。
闷闷的呜咽声在火车鸣笛中悲伤又似解脱。
后来陈奶奶被一对花甲年纪的夫妇找到,才知道。
原来她娘曾经也是大城市的女孩。
高考完的女孩高兴的和同学出去玩,进行期盼已久的毕业旅行,却被拐卖到了大山里。
从此,这一生,就归属了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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