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府。
书桌前,林砚执笔抄书。
窗外,两个女子追逐着放风筝。一人丫头打扮,另一人大约十二岁左右,绿罗裙,双平髻,脑后的秀发自然垂落,上头扎了两根飘带,随着身形的奔跑顺着风向飞舞。
院落内抖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林砚心知这便是沈沅了。再看看空无一人的书房,当然,沈家长辈必定在不远处看着,不会让他们乱了章法,可这意味却很是分明了。
相亲来得如此突然。他是出去呢,还是出去呢,还是出去呢?
其实他并不排斥这种事,在此间活了十三年,他早已接受了父母命媒妁言,便是盲婚哑嫁,他也能坦然面对。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尝试着去接触。
林砚笑起来,正准备出门,抬头却见院子里沈沅的身影不见了。紧接着,便是吱呀开门的声音。
林砚一愣,沈沅已带着丫头走了进来,福身行礼,“小女沈沅见过公子。”
落落大方,毫不做作,也未见半点扭捏之态。便是心知肚明,二人之事父母早已交了底,可这姿态倒也令林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举手作揖,回道:“在下林砚。”
沈沅走近,看着书案上林砚的笔迹,“我在祖父那见过林叔父的字,柔中带刚,绵里裹铁,似青松拂风,若朗月入怀。再有林叔祖更是一介书法大家,祖父曾言: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可你这字……”
沈沅眼角弯弯,透出几分笑意来,“同他们不大像。”
何止不大像,那是差的太多了。姑娘你直接说堕了祖辈威名不就好了。
林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耸肩,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堪。他是一个善于直面自己的短处的人。不过沈沅倒是好似怕他不好意思,立马转了话题,“祖父叫你抄书吗?”
“老爷子布置的功课,一个时辰内将这本《论语》抄完。”
沈沅愣了片刻,随手取了笔架上的另一支笔,丫头已伶俐地帮着铺好纸。正要落笔,却被林砚一只手阻止了。
“老爷子交代的功课,还是我来吧。若叫你帮忙,让老爷子知道,只怕不仅我抄的要更多些,还要连累你。”
沈沅噗嗤一笑,眼珠儿一转,“论语一共二十篇,一万五千九百字。祖父的要求又高,你确定你一个时辰内能写完?”
林砚面上一红。好吧,以他的水平,真写不完。
沈沅用笔头轻轻敲了敲书桌,“祖父从来不会布置明知别人完不成的任务来刁难人。你难道没瞧见这桌子特别宽特别长吗?”
嗯,长到完全足够容纳两个人伸臂,并且,左右两边置了两副笔墨。
林砚恍然大悟。
我去,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就是给他们制造相处机会这么点事吗?有必然还耍这样的心眼吗?
林砚扶额,老爷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不明白。
沈沅却已是笑着转头认真写起来。林砚忍不住瞄了一眼,这一看却是定住了。原因无他,而是沈沅的字,竟与他有□□分相似。
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却还有这一手临摹的本事。只这么点功夫,便已能学得如此相似,实在不易。
林砚不得不再次感叹沈老爷子的心机。他是专门找的显示沈沅优点的机会吧!
丫头很是得意,“我们家小姐从会说话会拿笔开始便随着我们家老太爷习字了。如今这一手功夫便是老太爷也赞不绝口,比你……”
“春分!”沈沅轻声娇斥,面色微微发红,羞赧地朝林砚笑了笑。
林砚毫不在意,“她说的是实情,你比我可好太多了。我从小到大,为着这笔字,不知挨了多少骂呢。”
沈沅却是摇头,“人无完人,谁能事事都拔尖。你这字虽比父辈祖辈差了些,却也算端正,并不跌份。何况,我听祖父说,你擅作画,还会西洋画?”
春分挑眉,“我们家姑娘也学过西洋画。”
林砚大奇,沈沅却是不好意思起来,“我小时候喜欢新鲜玩意儿,长辈疼我,便给我请了个西洋夫人坐馆。可惜不过学了一两个月,朝廷便下令海禁,他们就回国去了。”
啧啧,看来沈家真不是一般的开明,也不是一般的疼女儿啊!
便是早些年大周海外贸易还昌盛的时候,国人对西洋人也带着异样眼光。光国内国外对女子的态度和地位,就大有不同。这般引进家门,也不怕移了自家女儿的性情。
毕竟虽说男尊女卑他国也有,可国外尚且还有女爵,女王呢!
林砚心底大是感叹,但见沈沅眼底好奇之色大甚,说到自己的爱好与特长那也是心痒痒,随手拿过一边的宣纸平铺,取了颜料过来,以毛笔做画笔,手下转得极快。
不到半个时辰,一副雪梅林里女子嬉戏图便完成了。
春分看得眼睛都直了,“咦,这不是姑娘吗?”
没错,抬头一看窗外景致,雪地,寒梅。一一对上。正是方才沈沅在院中戏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