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简单吗?
自然是不简单的。
能以一介囹圄之身内拢军民之心,外抗汹汹之敌,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之人。
只是人的认知是由岁月积累而形成,待到年老之时又因细胞活性降低而再难建立新的神经连接。
如此一来当有新的事物出现在面前,似马士英这般同一种路数走惯了的人便会本能的将神经信号往原有的突触引导。
最终的结果大抵也就是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他却只能从里面筛选出自己想听到的。
“言之有理,殿下之能远超前面那两个,我这般老朽也只是想将殿下了解深些,好如延之所说于青史上留下一笔。”
说话时,马士英面带笑容似对朱大典的言辞极为认可,但朱大典与他相交多年,又怎不知这仅为敷衍之词呢?
华夏前半段的诸多臣子都是上马能带兵,下马能牧民,但到后半段却成了能打好仗的却牧不得民,能治好民的却迎不得敌。
其中因由颇为复杂,大抵就是随着文明的发展,社会变得越来复杂,要精于一事却也得消耗越来越多的心神。
如此一来擅于杀人不见血的文官们便在两宋之后妥妥占了上风。
若是安定时节大抵也没什么,左右也就是各自守好一摊,尽心竭力护佑百姓罢了。
可当处于乱世之际如此情形的弊端便彻底显露了出来。
文官在面对问题时偏向于用较为柔和、缓慢、损失较小的方式解决,而武将作为暴力的代名词,其解决问题的方式自然彻底、迅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本没有高下之分,只存在是否适用,但当文官们借助体制的力量把武将手脚彻底拴死之后,这个系统应对野蛮敌人的能力自然就成了短板中的短板。
并且由于思维惯性的作用,文臣就算意识到这個问题的存在,却还会因思维惯性而在行事时有意无意的把保护文官的主导地位当第一要务。
有些思维固化较为严重的甚至还会在心中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行为寻出合理的解释。
就拿现在的马士英与朱大典来说。
马阁老是文得不能再文的文臣,他的思维方式自然与打了不少仗,且还能战而胜之的朱大典不同。
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太子殿下能走到这般地步自是非凡。
可不管是守得应天、毁得镇江,又或救得杭州、灭得尼堪却也只是在冥冥之中抓住了那被天数隐去的一线生机而已,却也不代表其人有如何顶尖的谋算和心术。
不得不说马士英的眼光是极其毒辣的,两个月前的朱慈烺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现在他虽贵为大明太子,但说白了也就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知道一些历史的轨迹、人物的内心。
诸般所为皆是在这基础之上而成,至于旁的,漫说比不上那些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官儿,便是对上陈四、王福平这些人他也不见得能占了上风。
按马士英所想,可不就是抓住了这被天数隐去的一线生机,占了大势的气运吗?
当然,在这般情形之下自是不能硬顶,可上天会把哪个人眷顾一辈子?
若是有朝一日气运渐损,他们这些文官不还是能重夺朝政?
所以,持续揣摩朱慈烺的心思也便成了马士英的日常。
至于说,他为何不将心中真实所想说出,反而会顺着朱大典的话应承下去。
说到底只不过是这老狐狸因为此事而察觉到了些事情而已。
先是李永茂瞒着他为太子殿下寻先帝画像,后是朱大典光明正大劝解他莫要生旁的心思。
这两件事看似不值一提,亦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但马士英却能从这里面看出这二人已有倒向太子一方的趋势。
老实讲,马士英对李永茂倒向太子一方倒也不算意外,毕竟他们的情分算不得太深,亦无有利益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