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时看着不远处山谷的关卡,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立刻就被刘百户拦住,拉到一旁的山石后蹲下。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见对方的手指点了点,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有几个男人从里面出来,随即就进了关卡处的小棚屋,开始放哨。
他们所在的位置比山谷处要高,因此得以观察对面,祝春时越过门口的关卡处,目光再往里走,扎着几个帐篷,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左边则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看起来形似马厩的地方。
以她的眼神并不能将里面尽数看清楚,但也能瞧见数十个裸着上身的男人或背或拉着木板艰难前行,身边不时还有甩着鞭子的人出现,嘴里的喝骂声即便是他们这里也能听见。
“百户,我——”一想到俞逖可能也在里面遭受折磨,她本就不太安定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
刘百户也是头回遇见这种情况,来时他本以为是什么山贼盗匪作乱,凭着他手底下的几十个兵马多少也能挣些功劳,虽说后来在密林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直到此时看见这山里的情形,他才明白那老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心生悔意,然而已经走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回头路可选。
“先别急。”刘百户压低了声,“此地易守难攻,你看那帐篷里,只怕都是他们的人,真要打起来,我们估计很难将人救出来。”
祝春时攥着拳头,说话都有些不稳,“那要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看着吗?继续拖延下去,他们遭受的折磨就更多。”
刘百户看了眼身后藏起来的士兵,他既将人带了出来,总要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去。
“我们派人混进去,里应外合,那个中人带回来了没有?”
祝春时摇头,神色焦急,但也知道眼下没有其他办法,“还没有。俞武,你循着来的路出去看看,要是遇见俞七就告诉他这里的事,让中人将嘴巴闭紧。”
俞武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半点,得了话就轻手轻脚的转身回去。
刘百户摸了摸胸前的东西,余光瞥见祝春时的表情,怕她坏事,故而先低声维稳:“祝夫人,我们出发时都带了些药以备不时之需,一会儿让中人带两个弟兄进去,趁晚上天色昏暗之际给他们下药,顺便也让俞通判心里有个准备,再攻进去,岂不是事半功倍?比我们现下莽撞闯进去全军覆没来得好。”
祝春时闻言,只得沉默点头。
一行人又在此处小心躲藏了近半个多时辰,才看见俞七俞武和士兵抓着中人回来,那中人被捆了手堵了嘴,一路上挣扎许久,看见目的地时还想逃跑引起山谷里的注意,被刘百户拿着刀威胁了一通,才不甘不愿的屈服。
为了防止他阳奉阴违,故意暴露他们的行踪,刘百户索性让人带到后面避开脸部先揍了一顿,继而又迫他吃下药丸,谎称乃是毒药,但凡出了一丝差错便先要了他的性命,中人才害怕起来,口称不敢。
祝春时又恐吓道:“你也别指望他们能救你和你的家人,之前或许还有用,但如今我家少爷从京城而来路过此地也被抓了进去,若是被我家老爷知道了那才叫雷霆之怒,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
中人胆寒,他虽不清楚这矿山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但这几年下来也知道定是什么高官贵族,如今见这人说话竟然半点也不放在眼里,又听是从京城而来,便有了一丝惧意,心下不知乱想了些什么。
“大人放心,小的定然不敢作乱,必定好好配合将少爷救出来。”
祝春时见吓住了他,又有所谓毒药家人威胁,双管齐下,这才有一丝放心。刘百户使了眼色,便让他带着两名士兵和俞七过去。
他们在远处看见一行人果真顺利进去,不多时就瞧见个拿着鞭子的人出来,将俞七等人打量了一番后,便有个帐篷里的瘦弱男人把人带走了,大约两刻钟后,那中人才擦着汗从里面出来,随即又被刘百户他们绑住以观后效。
俞逖顶着烈日连着干了三四日的苦力,满手的血泡,脚上也不遑多让,肩膀处更是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背上还有几道鞭痕,如今正拉着粗绳艰难往前走,绳子后是被木板垫着的一整块大石。
他咬着牙硬走了几步,力有不逮,脚下一软就要摔在碎石堆上,突然从旁横插出一双手来扶住他,避免了又添新伤的局面。
“爷——”
俞逖转头,就见俞七眼眶含泪的站在他面前,他心神一松,抬手抹去额头脸上的热汗,“来了。”
俞七哪里见过俞逖这般模样,他生来虽不是什么尊贵到顶天的人,但也是伯府子孙,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十年苦读,暑热寒冬亦笔耕不辍,哪里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都在外面,只等晚上趁他们不备……”
“那边的两个,在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俞七的话还没说完,就有管事啪啪甩着鞭子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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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逖明白他的未尽之意,见管事上前,给了俞七眼神后就继续闷头做事。俞七原想抬手抹干眼泪,结果手臂落到脸上才想起现下是裸着上身,他胡乱擦了把,忙跟着俞逖后面推石头,好让他轻省一些。
烈日随着时间慢慢落下,黑夜也在里外的期盼中逐渐到来,山谷中各处都点起昏黄的烛火,辛苦劳累了一天的壮丁们各自坐在地上,等待着伙夫那边送吃的来。
刘百户手下的两个士兵左右看看,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鞋底摸出两包药粉来,一人放哨一人将药粉下到灶房的水缸里。
俞七拿着馍馍走到俞逖身边,看见他身上的血痕又是一黯,“都是小的不好,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我和俞力进来,也不至于让爷浑身都是伤。”
俞逖累了一日下来,干馍是一口也咽不下去,索性坐在角落里休息,听见俞七的话不免笑出声来,不想又牵动身上的伤口,顿时呲牙咧嘴的,“别说这话,马上…马上就好了。”
俞七也不敢在众人面前露出异色来,背对着旁人吸了吸鼻子,啃着馍馍就守在俞逖身侧,眼都不带眨一下,生怕俞逖出什么事。
一直到半夜,几人都不曾真正闭眼睡过去,各自在心里默数着时辰,等待从外面响起的喊声。俞逖靠在粗糙的木板墙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和寥寥星辰,这夜的月色比他刚来时皎洁许多,照在地上都能看见清晰的人影,他手里握着半个没吃完的黑馍,一下一下的点着膝盖。
丑时过两刻(凌晨一点半),山谷里一片寂静,连夏日最聒噪的蝉鸣声也不见,帐篷里的烛火也彻底熄灭,只有门口两处放哨的地方还点着一盏油灯,风吹过时影影绰绰,将里面人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