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郑朝阳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飞奔,一路疯狂地按车铃。齐拉拉在他身后不远处骑着车紧追。看到飞驰而来的两辆自行车,路上行人纷纷躲避,生怕一不小心被挂倒。
上午十一点,杨怀恩率领保警总队的士兵分别乘坐卡车和吉普车往公安局方向出发。代理总队长坐在车里不停地擦汗。
现在公安局里的陷阱已经挖好,就等着杨怀恩跳进来了。
郑朝阳骑到军火库的围墙外,从车上跳下来,把车一扔,就急忙顺着墙根儿找起来,很快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冒起的白烟。郑朝阳扑上去掐灭导火索,他刚要起身,身后一枪打来,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不远处,蒙着脸的宗向方正折一根导火索。听到枪声后他愣了一下,赶紧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索。然后他又跑到百米之外的另一处导火索处准备点燃,但这次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没办法,他只能从兜里掏出从金城咖啡馆拿来的长柄火柴点火。
不远处,齐拉拉骑车正向这边飞驰而来。宗向方点着导火索后,赶紧站起来离开,不过没几步又停下来,他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转着。
赶过来的齐拉拉扔下自行车跑到墙根儿处查看,看到一处导火索正在冒烟,他急忙蹿过去用牙齿咬断导火索。他刚起身又看到不远处也有白烟,急忙跑过去,结果迎面和宗向方撞到一起,两人抱着头摔倒在地。
齐拉拉大喊道:“烟,我看到有烟。”
宗向方顺着齐拉拉手指的方向看到冒着白烟的导火索,赶紧翻身扑上去把导火索掐灭,手指顿时被烧起了大泡。
几个警卫战士冲了过来大喊:“不许动!”
齐拉拉急忙举手解释道:“我们是公安!”
郑朝阳和蒙面人发生了枪战。蒙面人边打边冲过了一片枯树林,郑朝阳着急找导火索,示意郝平川去追击。郝平川带人追到枯树林后,发现地面上纵横交叉的都是钢丝,急忙大喊道:“大家别动!”由于排除手雷耽误了追击时间,而且枯树林外面就是纵横交错的小胡同,这工夫蒙面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齐拉拉上前把宗向方扶起来问道:“宗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郝组长到这儿来出任务,结果闹肚子,出来解手,没想到看到有人在这儿捣鬼就过来看看。哎哟,不行了,我的肚子。”说着,他用手捂着肚子,几步蹿到枯草丛中,脱了裤子蹲下。
齐拉拉看到宗向方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齐拉拉闻闻自己掐过导火索的右手,有一股刺鼻的硫黄的味道。齐拉拉想起刚才撞到宗向方时,两人一起摔倒,宗向方的手从自己的面前擦过时,也有股刺鼻的硫黄味。如果宗向方是在见到自己后才掐断导火索的,那么,那时他手上怎么会有硫黄的味道?齐拉拉看着不远处露出脑袋的宗向方,冷汗流了下来。
保警总队的车在大街上整齐地行进。杨怀恩看看表,等待着爆炸声响起。十一点整,没有爆炸声响起。杨怀恩大喊:“停车!”
听到命令后,车队停了下来。杨怀恩再仔细听,还是没有听到爆炸声,于是他命令车队开回保警总队。
蒙面人停下疾走的脚步,侧耳仔细听,也没听到爆炸声,他猛地撕下脸上的蒙布,段飞鹏的脸露了出来。
车队开回保警总队后,杨怀恩和代理总队长汪孝城走进了办公室。杨怀恩情绪十分激动,他急躁地扯开领带:“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汪孝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杨副官,我看还是算了吧,再折腾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杨怀恩恨恨道:“不折腾你就有好果子吃了?你说,这些年你抓过多少共产党,杀过多少共产党?他们会放过你吗?”
汪孝城无奈地摊开双手:“可我都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啊!”
“你现在也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你要想清楚,到底谁是你的上级,南京,还是延安?”说着,他突然拿出手枪顶住汪孝城的脑门,“再敢动摇军心,我现在就毙了你!”
汪孝城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杨怀恩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咱们为党国拼了二十多年,手上沾满了共产党的血。他们不会放过你我的。听我的,出去告诉大家马上起事,咱们有兵有枪有炮,冲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汪孝城只能同意。
杨怀恩拉着汪孝城一起来到保警总队的军官食堂,一进门,两人都愣住了。保警总队所有的中下层军官都在食堂里,但是鸦雀无声。他们都站着,只有一个人坐着,那就是郑朝阳。
郑朝阳面前是一个菜盆,里面是白菜炖土豆,他正慢条斯理地就着白菜吃窝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愣神的杨怀恩道:“老杨啊,来来,过来吃点东西。汪总队,来坐下一起吃嘛,你不吃大家都不好意思吃。”
杨怀恩和汪孝城坐在了郑朝阳的面前,警觉地观察四周。
杨怀恩厉声问道:“郑组长,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朝阳抬起眼皮看了眼杨怀恩,夹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说:“请你们吃饭你们不去,只好我自己来啦。其实你们真该去,美国炼乳、牛肉罐头和德国大香肠,我们都不舍得吃的。”
看到杨怀恩把手按在枪把上,郑朝阳不屑地拍拍自己的腰道:“就我一个人,身上连个刀片都没有。”杨怀恩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亲信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郑朝阳高声道:“我来就是跟大伙儿聊聊天儿,顺道呢,再算笔账。哎,可不是印子钱阎王债啊。这种账我也不会算。算啥呢?就算人。民国十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当时全国的党员加赶来是五十多人;到了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前,不到六万人。国民党呢,党员七十万。八一南昌起义,我们有了自己的军队,国民党开始五次围剿。红军几大主力加起来十万人,国民党呢,仅第五次围剿就出动上百万军队。我们长征到了陕北,整整两万五千里,中央红军剩下八千人。所有的红军加起来也就三万上下。国民党呢?两百万军队!我们连民兵和地方武装算上一百多万,国民党要算上这些是八百万。然后就是三大战役。我有个统计表,政治部刚送来的。”
说着,郑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念道:“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历时一百四十二天,共歼灭(含起义、投诚、接受和平改编)国民党正规军一百四十四个师、非正规军二十九个师,合计共一百五十四万余人。国民党五大王牌主力,新一军、第五军、新六军,第七十四师,第十八军,都完了。新一军军长郑洞国,投降;第五军军长邱清泉,阵亡;新六军军长廖耀湘,被俘;第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阵亡;第十八军军长黄维,被俘。”
大多数人满脸无奈,但仍然没有人说话。杨怀恩的亲信回来轻声在杨怀恩的耳边说着什么,杨怀恩微微点头。汪孝城则不停地擦汗,时不时瞟一眼杨怀恩。
郑朝阳继续道:“淮海战役,我们,六十万人,国民党,八十万人。八十万人被六十万打得丢盔弃甲。这单单是排兵布阵作战指挥上的事吗?你们知不知道,淮海战役中我们后方支援前线的民工达到五百万人!我们的陈毅司令员说淮海战役就是民工的独轮车推出来的。这是什么?是人心,人心所向!”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
郑朝阳继续道:“都仔细算算。国民党这个烂摊子还剩下什么了?当年我们什么都没有,被打被追被抓被杀,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国民党呢,什么都没了。我就想问一句,你们这些人,是想跟着国民党这条小船破船漏船一块儿沉到水底喂王八呢,还是坐上共产党这条好船新船大船一起奔向新中国?!我说完了,杨副官,该你了。”
杨怀恩站起来将手枪掏出一把拍在桌子上,慷慨激昂地说:“弟兄们,国民党百战艰辛创建民国,今天时局艰危,但我们都是党国的人,绝不能辜负党国对我们的栽培和信任。我们是军人,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杀出北平。城外有我们的人接应,咱们一起去绥远打游击。走啊!”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