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怒,她如何息怒!?苾芬摘下襟上的翠十八子,重重地掼在了地上,她的次子没有追封、女儿没有追封,现在仅剩的永璂也没了即位的希望,她还有什么盼头!不立永璂,皇上要立谁的儿子?
是愉妃的永琪?淑嘉皇贵妃的永珹、永瑆?还是···还是,令贵妃的,永璐!?
令贵妃、魏若翾。
爱新觉罗永璐,除了他,不会有旁人!
除了她的儿子,万岁爷眼中还有哪个阿哥!
永璐,决不能,让他平安长大,苾芬心中涌现可怕的念头,迅速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她站起身,直奔承乾宫而去。
跟在她身后的晗秋眼色幽深,疾步跟了上去。
承乾宫内。
三岁的永璐步伐不稳地走在盛开的梨花树下,愉妃、兰璎、落英三人坐在树下看着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兰璎见永璐一步三颠地走到自己跟前,拿起手边的金糕,“来,十四,到颖娘娘这里吃糕糕。”
永璐酷肖若翾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梨涡,胖乎乎的小手接过兰璎递来的糕点,口齿清晰道:“谢颖娘娘。”
往日一向宠爱永璐的愉妃却沉默地看着他,面色不豫。坐在愉妃身边的落英看了看愉妃的脸色,讷讷不敢多言。
苾芬一行人径直走进承乾宫,冷锐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永璐小小的身躯。
愉妃三人急忙起身,敛衽福身道:“奴才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万福。”
苾芬走到愉妃跟前,倨傲道:“本宫有话吩咐愉妃,颖嫔、婉嫔回去吧。”
兰璎眉心紧皱,心中兀自纳罕:皇后甚少亲自到妃嫔宫中,又为何要将自己和婉嫔支开?她留了个心眼儿,命七宝将永璐抱走。
愉妃疑惑地望向苾芬,“皇后娘娘您······?”还没等说完话,便被苾芬扯住手腕子,疾步走进了正殿。
正殿的四椀菱花槅扇门‘吱呀’一声阖上,‘咚’地一声回声响彻整个大殿,正是傍晚时分,殿内一片昏暗,苾芬背对着明窗,面容晦涩不明,愉妃只听得她足下的花盆底噔、噔、噔,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你可知道皇上并无立永璂为储君之事?”她缓缓开口。
愉妃悚然一惊,为了这个消息,她战战兢兢整整一日,唯恐皇后因此发作,没想到果真来了,她瑟瑟发抖着请苾芬坐下,“奴才···倒是知道一些。”
苾芬一把握住愉妃的手腕,作养了这许多年,愉妃倒也胖了许多,她冷冷睨了愉妃一眼,“皇上如今已经将近天命之年,不是本宫的嫡子,愉妃以为,他会立何人为太子?”
愉妃虽然胆小怯懦,却并不蠢笨,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她抬起头和苾芬对视,二人呼吸相闻,“娘娘的意思是?”
苾芬松开手,一步步迫近愉妃,愉妃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坐倒在了正殿的紫檀木雕云头椅上,“以皇上眼下对令贵妃的宠爱,诸位庶子之中,谁能赢得过她的孩子!”
愉妃目光涣散,若是永琪不能当上太子,若是他的才华被埋没······她抬起头,望向苾芬,目光坚定而锐利,“奴才但凭皇后娘娘驱遣!”
苾芬满意一笑,她俯下身,轻抚愉妃苍老的面庞,“本宫就知道愉妃是聪明人,只要令贵妃的孩子都死了,就没人能和永琪争夺储君之位了,我们一起扶持永琪登基为帝,到时候本宫是母后皇太后,你是圣母皇太后,岂不快意?什么令贵妃,还不是你我身边的一条狗!只能落在你我手中,任你我欺凌宰割!”
转眼便是五月,天气越发热起来。广玉兰树下,一席蓝衣的若翾轻摇团扇,双目微阖,细细看去,玉白的花瓣缓缓坠落在她身上,为她增添一抹纯色。
小小的涵昉围着匡床慢慢地走,捡起洒在若翾衣角的广玉兰花瓣就要放在嘴里,玉样的手握住涵昉肉呼呼的小手,“额涅不是说过不许吃花的吗?”
涵昉眯眼笑,见自家额涅醒来,张开两只手臂,“额涅,要抱。”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悄然走进来的人抱起来,“你额涅现在可不能抱你。”弘历沉稳的声音传来,将这掌上明珠稳稳地抱在怀里。
涵昉亲昵地蹭蹭弘历的脸颊,“皇阿玛安好。”
若翾坐起身,正要行礼,却被弘历拦住,他抱着涵昉坐下,“今日觉着如何?”温柔的目光移向她的小腹处。
若翾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才一个月能如何呢?天儿热得很,奴才有孕不能用冰,万岁爷若是觉着热,便移步正殿吧?”
弘历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坐着,涵昉把玩着他腰间佩戴着的香囊,本是一副共聚天伦的和乐场景,他眉间却有忧色,“川陕总督上折子,陕南大旱,饿殍遍野,流民四起,朕只要一想到百姓受苦,朕却在京中享乐,便觉愧疚。”
若翾闻言,也不由得眉心紧皱,为了陕南大旱之事,弘历已经烦忧了半月有余,才到黑龙潭祈雨不久,便拨了赈灾银,可惜她是后宫妇人,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
“奴才幼时观书,古代帝王遇大旱便会徒步而行,前往方泽坛祭天祈雨。《广雅·释天》有言:圆丘大坛,祭天也;方泽大折,祭地也。天坛便有方泽潭,自然,”她顿了顿,“这不过是奴才愚钝之言,该当如何还是要看万岁爷的意思。”
弘历蹙眉,“若是此法奏效,朕愿意如此。”
天上的阳光透过树冠照射在人的身上,隔着衣裳也觉燥热,若翾蹙眉想了想太和殿和天坛之间的距离,轻抚上弘历的黑发,“奴才······”
弘历握住她的手,她心疼自己,他岂会不知?
往方泽坛祭天的仪式极为繁复,文武舞乐者凡四百八十人,执事九十人,每进行一项礼仪便要皇帝亲自三跪九叩,完整的祭天仪式下来,光是叩首就需要二百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