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尽收所献,引文种同造中军,来见夫差。
伯嚭留文种在帐外,自己先入,备道越王勾践使文种请成之意。
夫差:寡人与勾践有不共戴天之仇,岂有言和之理?
伯嚭:兵者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越虽暂败,国中尚有万余精卒。背水一战,胜负之数未知。今其君请为吴臣,王妃请为吴妾,宝器珍玩,尽扫于吴;勾践乞于王者,仅存宗祀而已。受降以厚实,赦罪以显名;名实俱收,吴可伯于诸侯。必诛勾践,孰若得其国?
夫差细思伯嚭之言,由怒转喜,乃命文种入见。
文种闻说命进,以手加额:越国得存矣。
遂入帐叩拜,膝行而前,态度卑逊至极。
夫差:勾践既请为吴臣,则须从寡人入吴,可否?
文种:既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左右?
伯嚭:既勾践夫妇愿来吴国,则大王名虽赦越,实已得之矣。
夫差大喜,乃许其成,命伯嚭与文种签订盟约,加用玺印。文种再拜,于是约成。
伍子胥夜来未睡,持戈巡营。忽闻太宰伯嚭引陌生人夜入王帐,便觉不妙,遂趋至中军,直入王帐。见伯嚭同一位大夫立于王侧,因不识文种,指而问道:此子何人?
伯嚭答道:越子之使,大夫文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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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胥闻言怒气盈面,遂不理伯嚭,转问吴王:越使其来为何?既为国使,因何不白日见王?两国交锋之际,许敌国之使夤夜入于王帐者,必为间谍之事。
吴王陪笑:相父休恼。文大夫本是日间前来,先见太宰求成言和;太宰待以飨宴,饭后来见寡人,非为间谍之事也。
伍子胥道:既如此,大王已许越国求和之议乎?
夫差无法避讳,只得答道:已许之矣。
伍子胥听罢,直气得面红耳赤,怒发冲冠。连瞪伯嚭几眼,努力平复胸中恨怨,高声叫道:此议绝计不可!大王可先杀越使文种,再罢伯嚭之职,问其通敌之罪。臣来日亲提三军,往会稽山下,必擒勾践,平灭越国,以报先王大仇,有何不可!
吴王夫差脸色更变,伯嚭羞恼成怒。文种倒退几步,静观其变。
过得片刻,夫差言道:自齐桓、晋文、秦穆、楚庄以来,诸侯凡图伯业,罕有灭人之国,杀人降君者。相父专欲杀君灭国,不亦过耶?
子胥答道:越与吴相邻,有不两立之势,吴不灭越,越必灭吴。夫秦、晋之国,我攻而胜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车不能乘,故可许成。如攻越而胜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弃也。况先王大仇,若不灭越,何谢立庭之誓?
最后一问,吴王夫差便即语塞,不能对答。
伯嚭见吴王受窘,上前反驳:相国之言误也。先王建国,水陆并封,吴、越宜水,秦、晋宜陆。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谓吴、越必不能共存;则秦、晋、齐、鲁,皆乃陆地之国,其地亦可居,其车亦可乘,彼四国者,何不并而为一?若谓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则相国仇楚更甚,何不遂灭楚国,而许其和?今越王夫妇皆愿服役于吴,视楚国仅纳芈胜,更不相同。相国自行忠厚之事,而欲王居刻薄之名,我谓忠臣,当不如是也!
夫差闻言喜道:太宰之言有理,相国且退。
伍子胥返身便走,临出帐门叹道:悔不听被离之言,与此佞臣同事!
恨恨不绝,步出幕府。
文种屏气肃立傍侧,听闻伯嚭一番言语,暗挑大指:此人真乃世之奇才,辩驳恢宏,非常人可及。但此非其心中所思,乃珠宝美女,在其腹中发言也,尤其难得,尤其难得!
伍子胥愤愤出帐,大夫王孙雄迎面走来,惊问:相国如此怀恨,却因何事?
子胥不答,只顾自叹:越国十年生聚,再加十年教训,不过二十年,吴宫为沼矣。
王孙雄闻而愕然。伍员含愤,自回右营。
伍员去后,夫差顿觉浑身轻松,便问越王夫妇入吴之期。
文种答道:寡君蒙大王赦罪,必归国悉敛玉帛子女,以贡于吴。愿大王稍宽其期,寡君焉敢负心失信?
夫差许之,遂遣王孙雄随文种同至越国,催促勾践夫妇早日起程;又命太宰伯嚭引兵一万,屯于吴山以候。如勾践五月不至,便进兵灭越。
安排已毕,夫差便与伍员班师回吴,等候越王勾践夫妇前来吴宫为奴。因见伍员气愤不已,遂抚慰道:如此杀父大仇,若能使于身前,时常戏侮,岂非甚于一刀诛之?
伍子胥气冲牛斗,只是不答。夫差却为自己所编理由所感,大为得意。
文种既蒙饶过越王不杀,遂与王孙雄到至会稽山上,回报越王:承蒙吴王大恩,已许我班师,今遣大夫王孙雄监督行成。更有太宰伯嚭,屯兵江上,专候我王过江入吴!
勾践点头,向王孙雄称谢,乃还越都,收拾库藏宝物,搜括国中美女,同王妃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