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何是好?”老苏问。
步千洐在凄冷的月色下来回踱了半晌,终于看着昔日好友,心头钝痛麻木:“老苏,你必须死。”
可步千洐还是低估了皇家人的狠厉。
当他提着自刎而死的老苏的人头到了大皇子慕容澜面前时,他只淡淡看一眼:“主使呢?”
步千洐深埋着头道:“不知。”
慕容澜笑得慢慢的:“不知?步将军,本王听说,你率五百精锐,将这伙逆贼围堵在山上,拷问了整整一个时辰。以步阎罗的手段,居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你好好想想。”
步千洐咬牙道:“末将的确问了许久,只想为殿下找出贼首。可这奸贼极为狡猾,半点口风不露。末将出身贫寒,一心为朝廷为殿下效忠。若是能为殿下出一点点力,末将也是在所不辞啊!望殿下明鉴!”
约摸是听过他的“恶名”,慕容澜沉吟片刻,语气缓了缓道:“你是否忠心,本王自然会查明。墨官城一役你做得很好,本王也听说了。你这么年轻,切勿一时糊涂,耽误了大好前程。你知道了什么,就说出来。不要怕得罪谁,本王一定会为你撑腰。”
有那么一瞬,步千洐有些信了慕容澜的话。他本就是正直性子,这事是二殿下下杀手在先。虽然大殿下也有不妥之处,但他如实而言,也问心无愧。
可当他抬头,却看到慕容澜明明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不能说。
他后背一阵冷汗,他小小五品,若是卷入这事,即便只是作个证,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他慢慢道:“末将……的确不知。”
慕容澜便没再说话了,淡道:“无妨。将你俘虏的数百人,交给本王。对了,还有昨日跟着你的赤兔营军士们……本王相信,总有人看到了。”
步千洐迈着沉甸甸的步子,走到了军营。
他先到了俘虏营,这里头一次关押了三百多大胥士兵,只不过他们穿着联军的戎装。
步千洐刀法独步东路军,不少人认得他,纷纷急唤:“步将军、步将军,为何将我们抓起来?”
“不是说缉拿叛军吗?”有人哭道,“为何说要斩了我们?”
他默默退出俘虏营,又到了赤兔营中,正巧看到大皇子的亲卫军来要人。几个赤兔营军士疑惑:“押我们过去做甚?”
一名亲卫冷笑道:“不做甚,殿下有话问你们。”
步千洐心中如醍醐灌顶般了悟——这些人都会死。
无论能不能揪出背后的二皇子,这些人都会死。
俘虏营中的士兵必死,因为他们“私通敌军袭击皇室”;那晚跟他一起捉拿俘虏的赤兔营士兵们也要死,因为他们看到了真相。就算皇帝会惩戒皇子,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也不会放过知情人。
而他自己呢?或许他刚刚立下军功,可在前线,无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要让他这个不小心知道真相的人“死于意外”,易如反掌。
步千洐从身体一直冷到心里。
之后,他下达放走俘虏的命令完全出于义愤。
他知道这样做,必死无疑。可他一个人死,总好过这四五百无辜的士兵死!他们中的许多,还是新兵,十七八岁的年纪,年轻到无知!
又或许,他是想发泄压抑心中许久的不平和怒火。
然后,他果然进了死牢。
私通敌军是重罪,二皇子是前线元帅,无需请示皇帝,便能先斩后奏。这十日来,大皇子来过两次,二皇子来过三次。大皇子劝他开口;二皇子大概见他宁死不吐露真相,表示愿意相救——只要他从此投诚,并替他杀一个人。
他没说杀谁,但是步千洐明白。
甚至连赵大将军也来过一次。他看到步千洐,只是叹气,他说不会让步千洐受皮肉伤。
“我们虽是武官,可这朝廷就是个漩涡,你是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又怎能独善其身?二皇子虽行事重了些,可也是才华出众。你素来机敏,在大事上,怎就如此执拗?”他这么说。
步千洐始终没有说话。赵大将军沉默片刻,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