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屯大召威弘一家早已被山里激烈的枪声惊醒。叶子惊恐不安地偎到大召威弘的怀里,大召威弘紧紧地抱着她。“准是关东军的讨伐队又跟抗联打起来了,而且就在村外的山上。”叶子害怕地说,“他们会打到这儿来吗?”大召威弘安慰叶子说:“不会的,睡吧。”话虽这么说,但他自己却睡不着,他坐起来,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以一个军人的经验,他知道山上的战斗打得很激烈,而且力量相差悬殊,可能有人被追捕。从枪声越来越近而且渐渐稀疏并停下来,可以判断被追捕者可能逃到了东大屯,说不定已经藏匿起来。
这时,他好像听到自己的院门外“扑通”一声,他立即警觉起来,“不会是有人跳进自家院子吧!”他这样想着,蹑手蹑脚地起来,准备到外面看个究竟。
“你干什么?”叶子问道。
没想到,叶子还是觉察出动静。
“我出去随便看看,你睡吧。”说着,他走出门去。
大召威弘借着月色,仔细查看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异常,便轻轻地向大门走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院门。果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扑倒在门前。他俯下身仔细看,吓了一跳,那人浑身是血!为了免于招惹是非,他立刻关上门回到院子里。但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心里很不踏实,“难道就让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的家门口吗?大召家的人从来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呀!”想到这里,大召威弘返身过去又打开院门,把手伸到那人的鼻孔处,果然他还活着。便俯下身去细看他的伤势,这一看,使他吸了一口凉气,他认识这个人。于是,他想起一年前刚来到这里时被佐野中佐杀死的两位老人,想到了站在断墙外那个英武的男人,他打死三个关东军士兵,又救走了另外两个想杀死自己的中国人。
大召威弘愕然,“天哪!怎么会是他!这可是随时都要杀死自己的人!”想到这里,他再次关上大门回到院子里。
这时,村子里响起了狗叫声,杂沓的脚步声,拉枪栓声,吆五喝六声,骂骂咧咧声。大召威弘知道,这是关东军讨伐队追捕这个人来了。
几乎连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他忽然再次转身,打开院门,将倒在门前的中国人拖到院子里。然后又迅速拿过铁锹,铲了一些土掩盖了这个人留在地上的血。
这时,听见一个关东军士兵喊:“小林君,找到了吗?”
另一个关东军士兵回答:“没有!这家伙一进村就消失了!”
那个关东军士兵又喊:“他不会躲进谁家吧?”
这个关东军士兵说:“怎么会呢?这是东大屯开拓团,住的都是咱们日本人!”
大召威弘看着这个昏迷的中国人犯了难。收留他吧,这个人一旦醒来,就会要了自己的命;不收留他吧,良心上又过不去,不可能再把他推出去。他忽然想起从佳木斯来的妹妹亚美。他了解亚美,在这种时候只有她能帮助自己,何况她还是个护士。
大召威弘敲开了亚美的房门,不等亚美反应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并一直把她拉到了草料棚,掀开草堆上的席子。
“天哪!”大召亚美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紧闭双眼躺在草堆上,吓了一跳,“他是谁?”
大召威弘说:“不知道,也许是抗联的人。他昏倒在咱们家的门口,我就把他拖进来了,我认识他……”
亚美疑惑地问:“你认识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大召威弘说:“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家的。去年,咱们来这里的时候,这个中国人的父母就是被佐野中佐杀死在这个院子里,当时我也在场,但我没有杀人!”
亚美说:“因此你救他?”
大召威弘说:“不知道……也许吧。在我们身边死的中国人太多了,我只是不想让他在咱家门口被搜索队抓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
亚美惊慌地问:“现在怎么办?”
大召威弘说:“先把他藏起来,别让他死在这里……你是护士。等躲过这阵子再把他送走,然后忘了这件事!”
亚美想了想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大召威弘又嘱咐妹妹说:“千万别让爸和妈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爸,胆小怕事,身体又不好,一旦走漏风声,咱们全家就完了,连这个人也完了。”
亚美干脆地说:“我懂!”
很快,兄妹二人就把这个人藏在了自家的地窖里。亚美为他检查过伤口后,对哥哥说:“不好,这个人伤得很重,弹头一定卡在肩胛骨里,必须做手术把它取出来,否则不仅这条胳膊保不住,恐怕连命也得搭上。”
大召威弘很吃惊:“哦,有这么严重,那你能做这个手术吗?”
亚美摇摇头,没说什么,显得很无奈。
“那怎么办?”大召威弘焦急地问。
大召亚美说:“必须把他送到佳木斯。”
大召威弘反对道:“得了吧,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送给宪兵队。再蠢的医生也能看出他是中国人,而且受的是枪伤!”
大召亚美辩解说:“我是说,把他送给高岩医生。”
大召威弘沉思一会儿,仍不放心地问:“高岩医生……他可靠吗?”
大召亚美自信地说:“没问题,我了解高岩医生。”
大召威弘看一眼昏迷中的这个男人,说:“也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高铁林的身子动了一下,并发出一种痛苦的呻吟。大召威弘见状,怕醒来的高铁林认出自己,急忙走出地窖。
高铁林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身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便吃力地问:“你是谁……我在哪儿?”
亚美轻声说:“你受伤了,这是我妈妈家。”
高铁林四下看看,觉得周围的一切有些眼熟,“我……我好像,到这儿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