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连金炉袅袅散发出的龙涎香烟,都无声无息地定在了那里。
“……”
过了很久很久,皇帝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起身上前亲手把武后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也莫怪朕多心……弘儿中毒这些日子以来,朕心里也乱得很……”
武后心下微松,反手扶住皇帝,夫妻二人一起走去面对面坐了下来,互相注视着彼此。
初秋的夜风穿过紫宸殿,拂动重重玉钩冰绡,犹如无数蝴蝶翩跹飞舞,将远处太液池内睡莲的清香飘散在整座大殿。
“谢统领技击之术独步寰宇,一向有他的江湖路子,如果能打探到雪莲花的消息,自然是一件好事……”
皇帝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禁军统领不得出京,这是太宗皇帝设立北衙之后定好的规矩,内里自有它的道理——朕看此事不如这样办。明日一早你传令谢统领让他即刻回京,南边打探雪莲花的事交由暗门接手处理……”
武后奇道:“暗门?暗门不是已经——”
皇帝点点头,却没给太多解释,只道:“若是对暗门不放心,朕再令骁骑大将军宇文虎带兵马南下接应,只要拿到解药,便立刻飞马回京。宇文虎的忠心朕是信得过的,如此一来便可万全了,皇后觉得呢?”
夫妻二人微笑对视,仿若世间一对鹣鲽爱侣。
武后迎着皇帝的目光微微颔首,柔声道:“我亦觉得甚好。”
半个时辰后,清宁宫前。
内侍放下肩舆,武后挥退了前来搀扶的宫女,自己一步便踏上地面,冷冷道:“你们统领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宁宫正殿前早已跪了两个暗红武袍的大内禁卫——其中一人眉眼深刻、面容俊美,尤其下颔线条和谢云极度酷似,竟然就是当初在谢府书房和宇文虎对话的影卫!
“回皇后殿下的话。我们统领确已在半个多月前出发南下去探访雪莲花的踪迹,但那是因为雪莲花实在难寻,绝非有意违抗殿下的指示!马鑫等人日前从南边传来消息,统领那边进展顺利,已经——”
武后怒道:“为何不告诉我!你们统领连对我都有所隐瞒了么?!”
两个禁卫一齐磕头,那影卫急起来连声音都和谢云有些相像:“皇后息怒!实在是统领离京事发突然,之前完全没有想到!随行的只有慈恩寺僧人信超,连马鑫都是三日后才带人马从京城出发的,来不及向清宁宫通报消息……”
武后示意禁卫起身跟上,自己也转身往大殿内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等等,慈恩寺僧人?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的话,叫信超。”
“……”
皇后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殿下?”
武后回过头,如果细听的话此刻她声线是有些微微不稳的:
“……那僧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两个禁卫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了眼,吞吞吐吐形容了下信超僧人的长相、身高和年纪,又补充道:“此人是两年前被智圆大师收留的,在寺内一向安分,并无任何恶评。其实统领碰上他也是机缘巧合,概因东宫中毒那日这僧人也在现场……”
武后微微喘息,退后了半步。
“为何……”她喃喃道,涂着上好胭脂的红唇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为何他……还活着……”
·
江南,锻剑庄。
别庄虽然地处后山,距离正房大院位置较远,却也精巧华丽、花木苍郁。时值傍晚黄昏时分,一行十数人把前厅坐得满满当当,待丫鬟一一上过茶后,老夫人才铁青着脸,不情不愿吩咐:“去内室把小姐请出来吧。”
谢云打开茶盅看了看,骤然失笑,轻声对单超道:“大师,托你的福,我们连口茶渣子都喝不上了。”
只见那杯子里的赫然竟是白水,还连点儿热气都没有——单超打开自己的茶盅一看也是如此,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方一年长弟子看周围没人注意,回头不引人注意地对单超拱了拱手,轻声道:“在下青城周誉,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实在敬服至极。”
单超不知如何应答,只一点头。
周誉哪里在意单超略显冷漠的回应,只愤愤道:“没想到锻剑庄昨晚连夜把傅大小姐送来了这儿,倒是个隐蔽之地。只可惜大师料事如神通晓阴阳,坏了锻剑庄的好事,如今他们只能再来把大小姐死而复生地接回去了——可见是白忙活一场,还赔上了无辜百姓的性命!”
单超说:“在下不敢当。”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私了,待他们接回傅大小姐后,在下定会——”
他声音蓦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