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得了消息后,至今水米未沾,曹颐不由得一阵晕眩,险些跌倒。
塞什图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几步,将她扶稳。
曹颐浅浅一笑,道:“爷回来了?”
塞什图扶她坐下,打量打量屋子四处,除了一桌两椅外,再没有什么摆设。靠着北墙处铺着一块席子,上面是叠得整齐的铺盖。不由得皱起眉,低声埋怨着:“要为岳父尽孝,心意到了便是,也无需如此!”
曹颐垂下眼睑,低声道:“生身之恩,做儿女的,除了这般,又能如何,以寄哀思?”
塞什图思量了一回,道:“即是如此,这样也罢,只是直接席地而卧却是不妥当!虽是伏天,难免有湿气,记得咱们家库里有几块羊毛毡子,一会儿我叫人找出来,隔隔地气!”
曹颐点点头应下,塞什图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与抄了一半的经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将砚台抄起来,放在鼻子下闻了,果然有血腥气。他抓起妻子的手,看到其指头上针眼遍布,不由有些恼:“这两日正是初丧,三餐不时,哪里还禁得起这个?这丧期还长着,你急着这样做什么?”
曹颐轻轻收回自己的手,塞什图不由一怔,随后神色有些懊恼:“你到底是怨我!”
曹颐摇摇头,笑道:“爷说的这是什么话?爷也没甚出错,哪个会怪罪?”
塞什图见她虽带着笑,但是浑身确是说不出的冰冷,低声道:“我真不是有意,那晚我喝多了,才会作出糊涂事来!就算你恼,这也半年多了,就消消气吧!”说到这里,想起昨晚之事,不由得一阵心虚,不过那实不能怨他。这半年来,一直是秋萱照看他的起居,谁会想到昨晚会换了冬芷?待到察觉出不对时,已经是收不住。想来方才在母亲房里,冬芷便是因这个缘故受罚。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去年十二月曹颐查出有喜来。塞什图身为独子,二十多岁,成亲便晚,第一次有喜讯,自然心情大好,与几个朋友同僚吃酒。
深夜回家后,才知媳妇被母亲接到前院暖阁去,这边留着秋萱、冬芷两个大丫头带着侍候他。也是醉酒的缘故,塞什图稀里糊涂地就将秋萱拉扯到床上……
事情揭开,曹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要将秋萱开脸,给丈夫做妾。还没等定日子,她这边便流产坐了小月子。
喜塔拉氏看秋萱还算本分,允她在儿子身边侍候,但是却仍是大丫头罢了。
“爷说什么呢?”曹颐支着下巴道:“秋萱是我的丫头,也是爷的丫头,爷要抬举她,还能有错处?就算额娘那里,爷也无需担心,我嫁过来许久,还没有子嗣,别说是丫头,就是爷想要纳个二房,谁还能说出不是来?”
塞什图听着她这般说着,口气就像说外人的事似的,脸上讪讪的,低声道:“颐儿……”
“颐儿?颐儿?”曹颐喃喃道:“我是曹颐呢?还是刘萍?若是没有遇到哥哥,我今天又是什么模样?”
塞什图听得糊涂,只听曹颐继续道:“说起来,我也是丫头养的,我娘是太太的陪嫁,让老爷抬举了……太太不容,寻人伢子卖了,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待到七岁,娘没了,养父为了娶填房,又叫来人伢子……若没有遇到哥哥,被父亲母亲认在膝下,或许到现下骨头渣子都没了……”
成亲将近两年,塞什图还是头次听闻,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曹颐低头笑着说:“将心比心,我又怎么会去为难秋萱?爷不必顾及我,就算是为了孝敬额娘,也该早日繁育子嗣!”
“额娘那么疼惜你,早就给……”话未说完,就见曹颐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塞什图忙扶住,这才发现她脸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红得骇人,人已经昏厥过去。
塞什图连忙抱起妻子,出了厢房。春芽、夏芙两个,见曹颐这样,唬了一跳,说话已然是带了哭腔:“姑爷,姑娘这是怎么了?”
塞什图抱着妻子往正房来,边走边吩咐跟过来的春芽、夏芙去禀告太太,另寻管家去请大夫来。
府里顿时,忙活成一团。幸好无大碍,只是有些着凉,大夫给开了几副退烧的药。
喜塔拉氏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眼睛却狠狠地瞪了儿子几眼,随后打发人奉了诊金,送走大夫。又安排两个妥当的人,拿着方子,往药铺去抓药。
喜塔拉氏坐在炕边,拿帕子将曹颐额上的汗擦拭了,又叫人投了块湿毛巾,放在她额头上。又将她身上的薄被掖了掖。看着媳妇憔悴的小脸,她叹了口气,吩咐春芽、夏芙两个好好照看,才起身到了外厅。
塞什图见母亲寒着脸,忐忑地跟了出来。喜塔拉氏耷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回了自己院子,打发侍候的都下去后,方转过身来,看着儿子,脸色阴沉得骇人。
“额娘……”塞什图小声道:“大夫都说颐儿没事,额娘宽心……”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经落了重重的一巴掌。
喜塔拉氏指着儿子,厉声道:“你阿玛没时,你也十来岁了,什么不记得?额娘过得什么日子,眼睛里的泪哪天止过?现下,你却要让你媳妇遭同额娘一样的罪?为了不让你们姐弟吃亏受气,额娘的心肠何曾软过!你阿玛口口声声骂我‘毒妇’,若不是你的叔伯拦着,早已休了额娘!你说,媳妇哪点不好,哪里配不得你?你这是瞧额娘一个人念佛闷,想要将她也逼成‘毒妇’吗?”
塞什图早已跪倒在地,哪里敢辩解,连声道:“额娘勿恼,儿子知错了,儿子知错了!”说到这里,也是哽咽出声:“都是儿子不孝,额娘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别气伤了身子!”
喜塔拉氏瞧也不瞧儿子,走到炕边坐了,交代道:“先前咱家清贫,日子却过得舒心,现下虽是你升了官,亲戚们凑趣的也多了,却没什么滋味!如今你大了,再不是小时跟在额娘身后的毛头小子,额娘也管不住你。若是你喜欢这份热闹,想学别的男人风流快活,那明儿我们娘俩就回老宅去,给你倒出地方,省得碍你的眼!”
塞什图哪里还敢再说话,只是磕头不已,“砰砰砰”,掷地有声,额上顿时青紫一片。
“行了!”喜塔拉氏皱眉道:“原想着你大了,额娘不愿插嘴,却没成想你还这般没个大人样!冬芷那丫头,不像安分的,额娘处理了;就是秋萱,也不能留了,明儿叫人送到城外庄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