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一,漫天大雪起起伏伏飘荡在凤凰市沙城镇的夜空中,道路两边路灯昏暗,时有车辆灯光将雪花映照于清冷夜色。
没有挂牌的商店中进来一个略显蹒跚微胖男子,慢慢从臃肿上衣中摸出一张十元纸币。口腔里似是含了个水泡子,有些不敢抬头,“。。。要。。。。烟。。”商店内分两个区域,一部分是日常家用,还有一部分放了两张麻将桌。此时一张麻将桌上坐了男男女女四个人正在打牌。
女老板对这个身影早已熟悉,眼中满含同情“三儿,雪这么大,出门多危险,没烟抽了忍忍就过去了”一边说,一边从柜台内拿出一包硬龙泉,顺手接了纸币又找出七元零钱递给男子,男子低头不说话,接过钱小心的放在贴肉的夹层里。
这时牌桌上一五十左右男人抬头冲商店门口喊叫,“张三,喊声姐夫,我给你发根烟”说罢哈哈大笑。被称为张三男子,头杵的更低了。转身向外走去。女老板翻了那男子一眼转身扬声喊道:“三儿,慢慢走啊,过马路要小心啊。。。。。。”
张三走出商店,双脚沉重有些抬不起来,慢慢向前走着,身后雪地被拉出两条粗粗痕迹。前面十字路口右拐走两百米,再右拐就到自家院子了。张三紧紧身上的肥厚大衣,把连衣帽向下又拉了拉。
嘴里哈出一口白气还没有消散,就看到一片耀眼白光照在自己身上,接着就感受到身体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推到到远处,还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脑袋一阵剧痛,就失去了意识。
或许是外面正在下大雪的原因,今夜凤凰市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就诊的患者没有几个人。护理间外,张天丽目光无神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全是父亲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惶恐,有愧疚,还有解脱。她懂父亲的意思,尽管父亲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定照顾好小三,您放心!”这是她给父亲的承诺,父亲听她说了这句话后就走了,她也是这样承诺的,也是这样做的。整整六年,她照顾着体弱的母亲,照顾着只有六岁智商身体孱弱的弟弟。当年一场车祸让自己弟弟变成了现在模样。只有家人才能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样挺过来的。
每次看到母亲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到二妹眼里的自责。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打气,总会有好过的一天。
她也曾经有过幻想,幻想有自己的家庭,幻想相夫教子,幻想老天能让这个家的苦难尽早结束。这几年三十多岁的她已经很少再幻想这些了。
幻想的本质不就是无法实现吗。现在要考虑的是里间床上躺着的弟弟,是家里不知消息的母亲。该怎么办?这个坚强了很多年的女人已经没了主意。
噔噔噔。。。一阵急促凌乱脚步声传来。二妹张天晓和妹夫段军连跑带走赶了过来。还没到张天丽身边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大姐。。。。。。”张天丽身体抖动了一下。
等看到二妹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就是这个妹妹,只比自己小两岁,孩子都不敢要。如果不是母亲求了又逼,逼了又求。只怕也会是和自己一样的选择,不婚不嫁照顾母亲和弟弟。已经整整六年了。一家人都在熬,父亲熬没了,母亲在熬,妹妹在熬,自己何尝不是在熬。把弟弟从没有意识,熬到恢复知觉,熬到到能下床行走,熬到可以独立做一些事。
一家人在熬,护理间里躺着的弟弟何尝不是在熬,想着里面生死未卜的弟弟,想到在家只怕已经知道消息的母亲。这一切让张天丽仿佛看到了一座山向自己砸了下来,无边无际的,和夜晚一个颜色的山。
今天急诊值班的是刚从医院外科调过来的陆副主任,对刚诊治结束的患者张天继是很熟悉了,从当年的治疗,到后期的定期体检都有参与。
从护理间一出来就看到张天继的两个姐姐正在掩面痛哭,一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左右踱步显得手足无措。心里有些不舒服的轻轻叹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头上有一个口子,看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醒过来再观察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带回去吧”说着就把手中一个系着红绳的东西向张天丽递了过来。
张天丽、张天晓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陆主任。段军急忙从陆主任手中接过东西,尽管糊着血,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三儿恢复意识后岳母从咏宁山咏宁庙里花钱请来的平安扣。他记得当时那个数字,八百八十八。在一叠声的谢谢声中,陆主任向值班室走去,张天丽姐妹急忙追问,“主任,三儿一头一脸的血,真的没事吗?”
“应该没事,头上开了一个口子,那里血管多,所以看着吓人,我已经缝了几针,刚才又做了检查,各项体征都还不错,让他睡会,睡醒来了再观察一下,不用太担心。对了,刚才那个坠子勒到患者脖子,影响治疗,我就剪断了”陆主任交代几句话后加快脚步离去。
姐妹俩心情犹如雨过天晴,瞬时能大口的呼吸。段军也走了过来对张天晓说道“我早告诉你了,老天爷不可能紧着一个人祸祸的。走,快去看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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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像是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像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蹒跚学步,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旁边两个女孩拍手欢呼。看着自己跟在两个姐姐身后跑来跑去,看着自己第一次背上书包上学。。。。。。看着自己骑车被一辆军车卷到车轮下,看着母亲流着泪一声声的呼唤,看着大姐二姐擦拭自己的身体,看着父亲愁苦离世,母亲一天天衰老,看着姐姐们的辛苦,看着自己被欺负,看着自己经历的所有苦难,情难自矜泪如雨下,不住哽咽抽泣。
张三慢慢睁开眼睛,泪眼模糊中,看到大姐正坐在床头擦拭自己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不禁张口悲声“大姐”。
张天丽在病床边守了一夜,突然看到弟弟泪水横流,还不时的抽泣一两下,以前弟弟就有过这样,以为又是做了噩梦。于是用手绢轻轻给弟弟擦拭,这些年来总是这样,她也总是这样温柔。
听到叫声时,张天丽怔了一下,手停在弟弟脸上,这些年从弟弟恢复意识起自己再没有听到过这样清晰的呼叫。心内一紧看向弟弟。张三也正泪眼看着大姐,看着这个基本没有享受过生活的女人。看着这个一脸憔悴沧桑的女人。不禁又喊了声“大姐”。
张天丽顾不得许多,伸出双手摩挲着张三的脸庞,看着越擦越多的泪水,不由着急,“三儿,先不哭,让姐看看你的眼睛。”同时抓起毛巾不管不顾在张三脸上擦拭。
等到很清晰的看到弟弟眼中那一抹清明时,脑袋里顿时轰鸣一下。急忙按下弟弟,“三儿,别急,再躺一会,姐去找大夫”说罢脚步有些踉跄的向陆主任办公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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