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纪元202年的年中月3日,我们抵达了雪漫城。天际省的六月时节,气候最是宜人,天气不冷不热,初夏的清风卷起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庄稼都已种下,农夫们辛勤地除草驱虫,期盼着几个月后的收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我们的身上,洗去尘土和疲惫,却无法冲刷走海尔吉的坏心情。小丫头仍然在生我的气,而我也没有心情去哄她。
离开洛里斯泰德镇之后,塞巴斯蒂安的通行证就不好使了,反而是我的男爵身份更有用些。一路上迎来送往,我也总算是可以重新直起腰杆,大声说话了。马车不能进城,便被寄存在马厩,由同样不能进城的哈由照看。因为莫伊拉失败的进攻尝试,我不敢让阿吉斯带着卡兰夫妇从阳光花园堡垒的方向前往佛克瑞斯领,万一那乌鸦鬼婆吃了瘪,要拿路人出气,岂不成了送羊入虎口?我们一起到达雪漫城,三人再从这里出发,经由溪木镇向南,前往海尔根镇。这条路上都是比较理性的人类,更为妥当一些。
哈由每天都要给阿吉斯讲一遍行路的注意事项。小女猫初时听得津津有味,到最后已经厌烦不已,索性折起飞机耳假装聋子。大表哥哪能惯着她?便严格复制了字面意义上的“耳提面命”。兄妹俩打打闹闹了一路,几乎忘记了缩在车厢角落里的海尔吉。
塞巴斯蒂安同样没心情搭理海尔吉。老头儿拄着拐杖,望着雪漫城破败的城墙,狠狠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催促我们尽快前往月瓦斯卡。在冰水果客栈时,我没太注意听里亚和他的谈话,不过从他事后的反应来看,玛德琳的状况并未好转,甚至可能恶化了。她身体上的创伤已无可救治,若是再耽误了服用这一味心药,老洛特怕是会跟我玩儿命。人命关天,我自然也不敢拖延。
“洛克尔大人!”
进城不久,我便遇到故人。这一声熟悉的问候,唤醒了两个月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所带来的疲惫感。我的双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真的确认自己已经安全。莱迪亚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了我,黑色的双眸淡淡地扫视同行之人,十几秒后才微微颔首,算是和塞巴斯蒂安和海尔吉打过了招呼。
“大人没把那只猫带进来?”
我揉了揉额角,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他在城外看着马车。你的手臂好了?”
“还有些用不上劲。依兰杜尔先生说,我可以做些需要发力的活计,能恢复得更快些。丹格尔大人要我在这里迎候大人,所以我顺便帮阿德里安打铁。大人身体抱恙,应该先休息一下。”
眩晕感褪去,我这才仔细打量她。莱迪亚未着戎装,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布衣裤,扎着铁匠用的皮围裙。黑发长了不少,在脑后抓成一条高马尾。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轻轻拂过棱角分明的脸颊。然而她两片丰唇紧抿,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看得出来心情很不愉快。我猜是因为自己头晕,让她误会哈由没有尽职,故而要找他兴师问罪。
“我没事,只是一路上心有点累,这一放松下来,反而不适应了。丹格尔大人让你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等我去月瓦斯卡办完事再说?”
“我陪大人去。”
我笑着摆了摆手。莱迪亚对战友团的印象不佳,还曾经被艾瑞克气晕过,我可不想带着她去触霉头。
“不必。你在这里等我,若是天色晚了,我们就在母马横幅旅店见面。”
莱迪亚轻施一礼,目送我们离开。虽然一行人很快就汇入雪漫城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但是却仍能感受到莱妹那若有实质的灼人目光。塞巴斯蒂安不再催促我,海尔吉也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边,似乎是怕我再次晕倒。
月瓦斯卡的门前,艾瑞克和安吉并肩而立,一看到我就赶紧迎了上来。
“我的好兄弟,你可回来了!等这边的事办完了,咱们一起回海尔根去,叫上伦德,好好喝点。把你小子那些拿手的菜都端出来!”
熊抱之后,春风得意的艾瑞克搂着我的肩膀不住摇晃。安吉抿嘴浅笑,向塞巴斯蒂安行礼后,引着众人进入房间。在洛里斯泰德镇遇到我们之后,小师妹里亚便星夜兼程赶回雪漫城,将老洛特即将到来的消息告知战友团。先知克拉科亲自接待了玛德琳的父亲,圆环成员也悉数到齐,简单寒暄之后,我们一起来到月瓦斯卡地下的勇士之家。这里是所有战友团成员休息的地方,斯科月作为高阶成员,有独立的房间,玛德琳和他成婚之后便合住在一起。
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形销骨立,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女子,和记忆里那个身手矫健,与艾瑞克斗了个旗鼓相当的碧斧狼女联系在一起。玛德琳安静地坐在床上,右手抓着空荡荡的左边衣袖。她的双眼呆滞,即使我们这一大群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塞巴斯蒂安看到女儿,眼泪便流了下来。老头儿推开众人,牵起玛德琳的空袖子,父女二人抱头痛哭。克拉科打发法卡斯去准备招待的饮食,又抬手将我让到屋内。眼下这个局面,他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人家的女儿在自己手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只好借着招呼我来缓和一下气氛。巴巴斯瞄见了那把倚在墙边的巨大战斧,立刻停了脚步,乖觉地卧倒在门边。海尔吉顺势坐在它身边,和我拉开大半个屋子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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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安心疼女儿之余,也在抱怨斯科月行事鲁莽。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有怨气,可又无处发泄,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债主,便喋喋不休地倾诉起来,有些话在我这个外人听来都颇觉刺耳。别说斯科月人都已经死了,就是好好的活着被你骂死,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又何必呢?也亏得脾气最火爆的法卡斯被克拉科支走了,否则非得打起来不可。
“我去看看法卡斯在干什么!”
女猎手艾拉和斯科月关系很好,她实在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摔门而去。这么一来更加激起老洛特的火气,嘴里越发不客气,连斯科月的父母都开始问候起来。威尔卡斯想要辩驳,却被克拉科拦住了。玛德琳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再次褪去,她摇了摇头,甩开塞巴斯蒂安的手。
“别说了!父亲,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可以了吗!”
她突然跳起来,朝着悔恨之斧的刃上撞去。
变故突发,饶是在场众人除我之外都是高手,却也没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拦住玛德琳的全力一跃。一道霹雳贯穿整个房间,打翻了小小的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砰然巨响之后,血腥味冲进我的鼻腔。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