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韵觉得眼熟。
这过于猎奇的一幕冲破了她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大脑的保护机制瞬间生效,让她短暂地忘记了恐惧与害怕。
同时,也让她的思维分外清晰。
譬如现在,她一眼便看出那颗残破的断颅有些熟悉。
为辨认出它究竟属于谁,她摞起衣摆,蹲下身子,拿手指拨开头颅上交缠的发丝。
头颅还很新鲜,在初冬寒冷的夜里,断面处腾腾冒着热气,袅袅烟雾宛若死者轻薄的灵魂,乘风归入天际。
“好暖和。”顾银韵眨眨眼睛,叹了一声。
但她旋即皱起眉来,因为指尖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里阵阵翻涌,不太舒服。
头颅新鲜,却并不干净。
口鼻溢出的鲜血和脏污的汗渍凝在逐渐失去弹性的肌肤表皮上,从那圆瞪的眼睛里,似乎还有泪水滑落。
一路滚来时沾染的灰尘混杂在酸腐的体液之中,在顾银韵触碰时摩擦着她的指腹,颗粒分明。
“我认识她。”
忍耐着内心的不适,顾银韵终于把发丝清理干净,她端详着断颅上重见天日的那张脸,歪头思索片刻,继而肯定道。
“我认识她。”她重复了一遍,“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都让我感到万分熟悉。但是,她没有我印象中好看了。”
只不过,这人究竟是谁来着?
她明明认识,可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对方的名字来呢?
顾银韵收回在谢瑶眉眼上点来点去的手指,下意识想咬进嘴里帮助思考。
“皇嫂不可。”
旁边震撼观望了半晌的六皇子大惊失色,急忙抓住了顾银韵的手腕,制止她真把染上污秽的手指放到嘴唇上。
顾银韵回头,疑惑地看他:“你是谁啊?”
事到如今,六皇子多少也看出来顾银韵是被吓住了,脑袋懵懵懂懂,分不清死人活人、今夕何夕。
好机会啊。
六皇子紧握住顾银韵的手不放,笑逐颜开:“娘子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夫君呀。”
“夫君?”顾银韵不解其意。
“就是与你携手同行,相伴白头之人。”六皇子耐心解释,“而且,还要夜夜同床共寝,缠绵被褥。我想想……对了,你还要为我生一个孩子。”
顾银韵歪着脑袋,半信半疑。
六皇子过足了嘴瘾,还想趁顾银韵现在傻着,多占占她的便宜。
于是他伸手揉了揉顾银韵的脑袋,哄骗道:“乖,唤我一声夫君。你若唤了,我便给你糖吃。”
“娘娘,你别听他胡说!”
十步开外,被凌然纠缠着不可靠近的桐戈听见六皇子越发的胡言乱语,也顾不得会惊动到远处发着疯的季寰,声嘶力竭地大喊。
“六殿下,你清醒一点,太子妃娘娘可是你的兄嫂!”桐戈先礼后兵,先劝后骂,“你不要趁人之危,你个无耻狂徒,斯文败类!”
“我家殿下从来都是个斯文败类,桐侍卫,你是今天才知道吗?”凌然乐不可支地调侃。
言语间他与桐戈拳脚犀利地过了几招,刚琢磨出滋味,有点上头,就更不可能放桐戈走了。
“滚你的,我不姓桐。”
那边连打带骂,吵的不轻。
这边六皇子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地骗顾银韵喊他一声“夫君”。
顾银韵潜意识里不愿意应他,皱皱鼻子又撇撇嘴道:“我不乐意吃糖,吃糖牙会痛。”
“那我带你去醉仙楼吃酒,去燕子湖泛舟。”六皇子接二连三地许下承诺,“还是你想要京城最时兴的锦绣缎子,塞外流传来的奇珍异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