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小说中记载的‘玉笛谁家听落梅’,应该是用牛腰肉、山麂肉、兔肉、猪耳尖、羊羔臀肉五种肉相互连接融合,以不同的食材提供不同口味,再加上彼此交融生变,产生出诸般口感来。
其中以羊羔臀和牛腰肉最嫩,山麂肉、兔肉最有烂漫野趣,猪耳虽然普通,却可以保证爽脆的口感,当真十分完美,如果世上真有黄老邪此人,那绝对是不亚于‘四巨头’的美食家。
如黄蓉所说,这道菜如果不计次序,总计应有五五二十五种变化,暗合梅花之数,并因此得名。
不过书上并没有说明黄蓉是用了什么方法连接这五种肉,是砧碎后捏揉在一起,还是以肠线一类的东西缝合,就连洪七公这种级别的老饕也只是说她将‘獐腿肉加兔肉揉在一起’,其实还是语焉不详,因为他也只会吃不会做。
袁子丹既然亲自出手,那自然要比金老先生笔下的黄蓉更为高明,毕竟他是真正的顶级大厨,可比金老先生这个外行强多了。
轻轻夹起一根肉条,周栋先行咬下五分之一,又咬下五分之二,最后一口吞下;然后又取一根肉条,这次第一口就咬下五分之三。
转眼间周栋已经吃了七八根肉条,每次下口都有讲究、或近或远、或细细咀嚼、或浅尝辄止,同时微微闭起双眼,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老郭和于老师看得直冒汗,好家伙,吃个肉条都这么多的讲究?
这也幸亏是请了周老弟,换个普通的美食家来,恐怕早就被袁子丹给绕晕了吧?
袁家父子此刻也坐了下来,一面有滋有味地喝着古茶汤,一面微笑看着周栋。
“袁先生不愧是新一代随园主人,这一手榫扣肉条的手艺,不仅仅要对各种肉类的特性了如指掌,还要有非常高明的雕工。
比起这种手法来,用肠线缝合各种食材的做法,简直就像是儿童的游戏了。”
周栋又咬断了一根肉条,将截面展现在众人面前,还特别转换角度,让老郭和于老师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只见这个截面的肉质暗红,在暗红色肉中,隐隐留下了一块‘凸’字形的白肉,其实也算不上很白,只是对比外包的暗红色肉,这部分的肉相对更为白嫩一些。
“用木匠榫眼扣木的方法,连接不同的肉类,这份心思恐怕就连金老先生也没想到吧?”
周栋看了眼微微色变的袁子丹道:“牛腰肉遇热暗红,羊臀肉遇热发白,牛羊同属膻物,先生是先将它们榫扣连接起来,然后才入锅烹制,这就需要对油、火、锅、勺的掌控炉火纯青才行。
“高明!”
袁子丹脸色一正,让他吃惊的还不是周栋后面的评价,而是周栋才吃了几根肉条而已,居然就能断出他是用了榫接方法连接各种肉条。
这也就算了,要一口咬在榫接的位置上,展露截面,让外行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这得是多么灵敏的舌头和牙齿才能做到?
在认识周栋之前,他以为就算有顶级美食家能够看破他的手法秘密,那也需要吃过两三盘‘玉笛谁家听落梅’才成,却哪里想到周栋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秘密?
“华夏面王就是华夏面王,不过周兄弟不该只能看出我连接各种肉材的方法吧?
一位出色的美食家,不仅仅要吃出这道菜用了多少种食材,而且还要说出我的烹饪手法,有何独到之处,否则可不能算你破题过关啊?”
就算周栋能够看破他的榫接手法,袁子丹也绝对不信周栋能够吃出他用了多少种食材和烹饪的手法。
这道菜按说是用五种肉材,这样才符合梅花之数,否则就不能取名叫‘玉笛谁家听落梅’了;可袁子丹这种文化人又怎会被区区梅花之数限制住?
他在这道菜中可不止用了五种肉材,至于该如何靠上这个好听的菜名,袁大才子眨眨眼睛就能想出一千种方法来!
“唉,我听说袁先生您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想不到连您这样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的为难人,这道菜究竟用了多少种肉材,我恐怕要全部吃完才能知道了。。。。。。
不过,这一根肉条中已经被我吃出了牛腰、羊臀,这些还都是原书里记载过的肉材,其实不算稀奇,稀奇的倒是接下来的肉材。。。。。。”
周栋将筷子上的肉条又咬下一段,在口中细细咀嚼后才道:“这一段用的食材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居然是‘西施舌’?
‘西施舌’,很多人以讹传讹,以为就是蚌肉,就连大文豪美食家郁达夫先生也曾经错认大蚌肉为西施舌,其实真正的西施舌有比较明显的特征,它的壳长应该是壳宽的两倍,长如人舌,雪白粉嫩,入口鲜美多汁,好像美人香舌、最是销魂、绝对不是普通文蛤类能够相比的。
所以清代周亮工才会在《闽小纪》中说‘闽中海错,西施舌当为神品!’李笠翁也在《闲情偶寄》中写道‘海错之至美,人所艳羡而不得食者,为闽之西施舌也!”
这都能吃出来?
以袁子丹的镇定,也不禁当场色变,那位‘袁公子’吃惊地望着周栋,他可是知道这根肉条中的西施舌烹饪是何等之难、用料又是何等之偏,说是父亲为周栋挖的大坑也丝毫不为过,结果就被人家几口吃出来了?
袁家父子哪里知道,周栋这个尝味技能升到完美级后,简直就如同开了天挂,各种与美食相关的信息顺手拈来,不把他吃个‘底儿掉’能算完?
老郭和于老师呆呆地望着周栋和袁子丹,总感觉姓袁的很不厚道,怪不得都说知识分子最难相处呢。
周栋则笑着看了看袁子丹:“就连李笠翁那个时代,西施舌都是人所艳羡而不得食者,更别说是现在这个假货横行的时代了。
袁先生居然能找来这种食材,随园的物藏之丰富,可真是让人惊叹啊。
不过这也不算很难,最难的还是袁先生烹饪这西施舌的手法,可真是妙想天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