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这一点而言,您岂不就是贤君?”
天子神色微动,身体不由得前倾几分:“可是他们说,朕心如蛇蝎,连亲生儿子都照杀不误!”
刘彻道:“燕王是死于楚王之手,同您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楚王,毒杀兄弟,率军逼宫,他不该死吗?信王,以天子为棋子横加利用,是自取灭亡,而吴王,生的窝囊,死的愚蠢!”
天子道:“易地而处,你也会杀他们吗?”
“会,”刘彻不假思索道:“天家之子,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既然如此,怎么能不失去一些什么作为弥补?”
他面露感慨:“相较于俗世中的芸芸众生,他们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先天就有希望冲击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他们是为权力而死的,是死于自己的野望,同杀死他们的人有什么关系?”
“那些失败了的弱者,朝堂斗争的失败者,哭哭啼啼的说什么‘愿来生勿复生于帝王家’,无非是输家落败后发出的丧家之犬式的哀嚎罢了,哪个九五之尊、大权在握的天子,会不希望自己来生继续生于帝王家?”
天子看着他,道:“真是无情啊,他们都是你的叔叔啊……”
刘彻也看着他,反问道:“真是无情啊,他们不都是您的儿子吗?”
天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这是因为方才那一席话耗费了太多体力和精力的缘故。
他甚至于觉得喉头有腥甜的气味在翻涌。
可天子也只是示意近侍倒了水来,仰头饮下,继而兴致勃勃道:“来说一说,如若是你继位,你会怎么处置京城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叔们?”
“这个问题啊……”
刘彻略微思忖了几瞬,便道:“如若有人不识抬举,主动往外跳的话,那就杀掉他。不过我觉得,皇叔们被您驯养多年,看起来都很温顺呢,不像是能有胆色作乱的样子。”
天子眯起眼来:“你觉得他们不会作乱?”
刘彻温和的纠正他:“我觉得他们不敢。”
天子对着他看了半晌,忽的道:“那么,你会杀掉他们吗?”
“唔,”刘彻微微蹙起眉头,思索了几瞬之后,又抬手挠了挠脸颊:“或许您不会相信,其实我之所以入京,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保全皇叔们。”
他说:“其实坚持留在北关,以镇国公主的身份入宫,与我而言虽然麻烦,但也不是十分的麻烦。我相信,您会为我扫除障碍的。可是诸王,毕竟也是我的叔叔啊……”
“先前我在北关,诸王没少送钱送人,论迹不论心。这是其一。”
“社稷不稳,尚且需要宗藩坐镇,至亲的叔叔们,总比八竿子才能打一打的宗室来的要好。这是其二。”
“给后世儿孙作下一个恶例,今次之后,只怕后世之君承继大位,永远都要鲜血铺路,兄弟阋墙了。这是其三。”
“还有最后……”
他悠悠道:“您这个人啊,道是无情却有情呢,对于没有犯错的儿子们,总是心存几分怜悯之心的吧。”
天子听罢默然良久,就在近侍们和太子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
刘彻仍旧以那种温和又从容的语气回答他:“因为我想从您手中得到储位的法统,想兵不血刃的接管京师,想尽量平和的完成继位过程,想尽量保全皇叔们,以及……”
“我是真的很想见一见祖父,也让您知道,您后继有人了。”
“嗯?”朱元璋就在这时候疑惑地插了一句:“不是后继有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