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不可理喻地执拗,不过是为了得到一句可以令自己安心的话而已。
第二天是正常上班日,沈安若被闹铃叫醒,挣扎着起床去洗漱。程少臣侧卧着,还在沉沉地睡。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昨晚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做身体上的纠缠,以至于错过了一个可以不动声色地兴师问罪的机会。但她很快甩掉了不安的念头。他们俩的关系,每一次有进展,每一次转向,其实主动权都不在她,她根本左右不了他,至多能死撑着自己的尊严而已。
程少臣翻了个身,似乎是醒了。沈安若问:“你要不要起床?已经不早了。”
“他们都以为我今天下午才回来。”他揉着眼睛,像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你也不要去了,请一天假,好好休息。”
沈安若没听从他的建议,准时去了公司。按计划她应该十一点出发,先去汽车站,再乘车去码头,即使算上等候的时间,下午三点前也可以到达目的地。她将自己不在期间的工作一一安排好,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张总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去解释一下那份策划书。”她心中顿时生出疲累的念头,看一眼时间,十点半。
策划书不会有问题,她带领团队做了几天,她自己一字字地核准过,而且程少臣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吹毛求疵,也不会越权,即使有问题都只会通过张总传达,所以他找她,原因只有一个。只是没想到,他出长差归来,不去安凯总部,竟然先到了这里。
“拖泥带水,不够简约,为一个很单纯的目的用得着绕那么大的圈子吗?”言简意赅,很好的开场白。
“我们小组成员认为细节的适当烦琐会有更好的广告效应,毕竟我们要的是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并行而不是自娱自乐。”安若先是解释,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备选方案,这个或许比较符合您要求的简约。”
他的目光直直地射过来,沈安若别开眼睛环顾四周,不去正视他的眼睛。这间办公室,他来得本来就少,她进来的次数更少,算起来,也不过是第二次。不自在啊。
程少臣把第二份策划书丢到桌子上,并不看,大概没料想到她还有这一招。他吸一口气,再吸一口,不冷不热地开口:“我刚听说,你要出去培训很久?”
“是,十一点出发。十天,不算很久。”
“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只需要张总审批通过就可以,程董您本来也不需要知道的。”
“沈安若!”程少臣的声音不再那么从容。
“哦,昨天我忘说了。”沈安若淡淡地回答。虽然她是故意不说,可事实上,昨晚他也没给她什么说话的时间啊。
隔了一米多的距离,他们俩四目相对,各怀心思,偌大的空间被安静的沉闷塞得满满。
多有趣,这就是成年男女,几小时前拥抱着、纠缠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了彼此,现在却可以把空气僵持成森冷的凝固。
沈安若看着落地钟的指针一秒秒地颤动着,决定先开口:“我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出发。”
程少臣又沉默了良久,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然后再拿起,最后终于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意和几个字:“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沈安若直到上了船才觉得神经平缓了一些。海上有微风,吹来温润咸湿的气息,一直吹进嘴角。她抹了一下,竟然是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都怪这海风太潮湿,令她的眼睛不适应。
竟然让她遇上这种八点档与二流电影的烂俗剧情,而她连模仿片中女主角决然离去的勇气与力量都没有。比起以折腾自己做代价成全一场悲壮的烈女之歌,她更贪求现世安稳,所以该怎样就怎样吧。
本想暂时离开,寻求一点清静,虽然算不得壮烈,至少也是从容优雅的,可老天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她,偏偏让她在出发前被拆穿,最后走的姿态都洒脱不起来,而且很显然,程少臣介意的不是她想要离开这个事实,而是她要离开竟然不通知他。他的权威受到挑战,这才是他恼火的原因。
她才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她只是觉得,连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到了她自己身上,都变得如此乏味,这无奈又无趣的生活,可真令人感慨。
沈安若到达培训基地报了到。岛上没有高层建筑,每个方向都看得到海,她的房间窗户向着正东方,起得够早甚至可以看海上日出,开窗便可随时听到涛声。在视野辽阔的地方人心变得微不足道,她渐渐忘记自己郁闷的原因,又觉得困倦,因为昨晚根本没休息好,洗过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满天星斗。
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是程少臣的,之前她睡觉时,将手机调到了振动模式,想来是睡得太沉,没听到。犹豫了一下,拨了回去,不想跟他玩拉锯游戏,她没力气折腾。无非是问她一路是否顺利,住宿和饮食是否能忍受,例行公事一般,不像情人之间的问候,倒像上级对下属的关怀。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她也掩不住的疲累,连敷衍都觉得辛苦,一会儿便无话可说。
“为什么突然要走?”都准备挂电话了,程少臣突然问。
“正常工作而已。”
“沈安若,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
“我想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最近气管不好。”
“你有事躲着我。”半晌后,程少臣丢来这么一句。
“我累了,想休息。”
“你那么喜欢没事找事,整天闹别扭,打哑谜,你不累才怪。”
他成功地勾起她的火气,“当然,别人永远都是错的,你才是真理,地球大概都跟着你姓。我挂了,再见。”她把手机扔到一边。
几秒钟后,程少臣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跟你说过没,我最讨厌人家随便挂我电话。”
“那你先挂。”
他的声音也染上倦意:“沈安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不愿结婚我就再也不提,你说我对你漠视所以我现在死缠着你。这一回你又闹的什么别扭?你能不能干干脆脆说明白了,好让我及时地反省检讨悔过?”
他再多说几句,他就该改名叫“情圣”了。沈安若咬着牙,想了又想,总算说出那几个字:“你的小恋妹妹还好吧?”
他在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你突然提她做什么?她从来就没有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