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即使再努力,也难掩饰目光中的惊讶与同情。
“其实,我并不难过,甚至不如别人替我难过得更多。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就假装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就不会觉得难过了。”睛姨笑得坦然,仿佛事不关己。
温静雅挽着沈安若的胳膊慢慢走,她因怀孕全身浮肿,走得也吃力,渐渐把更多的重量移在安若身上。司机一直开着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俩,但她不肯上车。
“晴姨最近生了场大病,发现得有点晚。但她自己连说万幸,因为至少还能做手术。”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
“大病之后,很多事情都能想开了。除了身体外,她现在过得反而比以前好。”静雅慢慢地说,“你真的对什么事都不好奇吗?你的话真的很少,连萧太后都让我学学你。你都不问我晴姨是谁。”
“晴姨是谁?”
温静雅笑,“一位长辈,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千万不要跟太后提我带你来看过她……咳,反正就算不提醒,你大概也不会讲的。”
安若嗯了一声,温静雅片刻后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很多人都说,当年爸差一点就娶了晴姨,只差一点……真遗憾是不是?不过如果真那样,就没有少卿与少臣,我们俩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是啊。”安若应和。
“你的气质很像晴姨的,所以爸非常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欢喜得很。”温静雅慢慢地补充时,安若突然想起自己有着另一种优雅的婆婆,她那咄咄逼人的高贵姿态突然就变得清瘦而孱弱。
“我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婆婆大人说得对,我的话就是太多了。”她边说边拖着安若去了一家装修精巧的饼店,初一也顾客满满。她各种口味的小饼要了一大堆,连汤水都要了好几份。
“这里平时要排很长的队,好不容易排到了却买不到想要的口味。难得今天过年,人少,每种口味都齐全。更可贵的是他们生意再好,也不开分店,品质始终如一。你来尝尝看。”
“嗯。”
“近来只剩两种感观了,饿和困,所以这几个月来我都是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再吃,过着猪一般的生活,早就不知道身为人类还应该有什么别的追求了。”
“这样对胎儿好。”
“是啊,大家都这样说。年轻时以为老妈生我出来是为了改造世界,现在才知道其实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延续生命。从它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人生使命都注定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要为它活着了。”
沈安若但笑不语。
静雅说:“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呢,到时候你也会跟我一样想吧。”想想又说,“还有,夫妻两人如果有了孩子,那就有了共同的目标与使命,再也难分开了。”
安若觉得这话题颇深奥,她插不上嘴,只能点头。温静雅遗憾地说:“萧太后真该在旁边听到,这次她一定会表扬我很具有大嫂风范。”
安若笑出声来。
她们在饼店里耗了很多时间,温静雅说了很多的话。安若觉得她大多数的话都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她听到或者回应,只是隐约感到她并没真的如表面那样乐观又快乐。
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表象与内在常有差别,看似乐观的人常常是悲观主义者,最强硬的人往往才是最脆弱的。安若耳朵听着静雅在絮叨,心里感慨着人性,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袭飘逸长裙从身旁轻轻掠过,明明是冬天,厚重的料子,但就是令人想到“飘逸”这个词。她心念正在一闪间,那长裙又悠悠地飘了回来,停留在她们跟前。
“静雅。”柔弱轻软,其声如其裙,待再抬眼望去,又觉得人如其声。声音和裙子的主人高挑纤细,柔美动人。
温静雅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她不便站起,歉然笑笑,“好久不见,紫嫣。看我整个人都变了形,难得你还能一眼认得出。”
沈安若从座位上站起。静雅介绍她:“这是我多年的同学,秦紫嫣。沈安若,我妹妹。”
“你又从哪里捡来的漂亮妹妹?”秦紫嫣柔柔地问,未语先笑。而安若对她的妆容更赞赏,精致,却看不出化了妆,天然美人应如是。
“当然是亲妹妹,难道跟我长得不像?”
“仔细看,倒有一点像。”美女掩唇又笑了。她这一笑,旁边三两个客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她。
“你何时回来的?”
“一周前。你也快生了吧。”
“快了,还有一个多月。”
“多好,如今你的样子看起来都有几分神圣了。”秦紫嫣忍不住弯腰去摸一下静雅圆圆的肚子。
“嗯,下次见面请叫我圣母温静雅。”
“真遗憾不能多聊一会儿。我约了朋友,改日再联系。”又转身看向安若,“很高兴认识你,安若。”
沈安若微微欠身,目送她离开,眼光一扫,见温静雅也在看向秦紫嫣的背影,表情似在凝思,一不留神将餐巾碰落在地,便要弯腰去捡。
“大嫂,让我来。”安若的声音不高,但出于直觉,她站起时又望向门口一眼。已经走出去的秦紫嫣果然正回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微妙,安若友善地笑笑,也收到了对方友好的回应,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复杂以及意味不明,也许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