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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失笑,“自然,否则卑下?也不敢不辞而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国用?听罢方才放心,招了个小?内侍来,让他送辜娘子回安福宫。
苏月跟着挑灯的内侍走在巷道里,半夜下?来,确实是很疲乏了。无奈还不能立刻回好望山,得上后殿呈禀皇帝现状。到了门前见长御正好迈出?来,长御是太后跟前的女官班领,通共有两位,一位白天当?班,一位晚上值夜。苏月便上前向她褔了福,把?皇帝的情况告知长御,请她代为向太后禀报,等一切交代妥当?,才从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卧房。
仰在床上,一时又有些睡不着,忽然感慨这人生很悲凉。
先前阿爹来,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只差一步,她就能回家了,可惜功亏一篑,满盘皆输。接下?来她的希望又在哪里呢,从了权大郎,自此就真的变成笼中鸟,飞不出?去了,她的人生不该这样。可是想出?去,脚下?又无路可走,越想越丧气,丧气到最后睡着了,满肚子的苦闷才作罢。
而好望山的日子,确实令她不太舒心。之前居娘子在时,还会与她做个伴,后来人一走,她就彻底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余下?的九位女郎忌惮她,远着她,和安福殿里的女官内侍结交,他们又怕皇帝怪罪,不敢让她帮任何忙。她就这么游手好闲着,应付完了宫内宰的课业就无事可做了,反倒很期待明天给皇帝做鱼羊鲜,送食盒的时候还能去乾阳殿转一圈。
若说这紫微城,着实是大。前朝高家穷奢极欲,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才将这宫掖建造得美轮美奂。结果也没?享用?上几年?,就被人取而代之了,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细想起来,也没?意思得很啊。
气派的宫殿,从北到南走上一程,得耗费三炷香时间?。好在眼下?天气热,不担心菜会发凉,入乾阳门前她还揭开盖子捂了捂汤盅,盅壁很暖和,不会影响口感。
那厢淮州见她进来,忙赶来迎接,接过食盒把?她领进偏殿里,压声道:“陛下?正与御史台的大人们说话,小?娘子且在这里歇一歇,稍待。”
苏月颔首,想了想问:“陛下?的旧伤,后来没?有再发作吧?”
淮州说是,“这回复发过,料想总能安稳到入冬。奴婢家乡有种续筋草,据说能令皮肉再生,我托了人帮着踅摸,赶在入秋之前带入上都,到时候给陛下?连熏七日,就能根治了。”
苏月听他这样说,笑道:“中贵人很是尽心啊,还替陛下?预备这些偏方。”
淮州笑了笑,“奴婢虽是草芥一样的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娘子不知道,奴婢原本是前朝侍奉掖庭的,宫门被破之前,幽帝命我们自尽,那些不敢违抗的果真都跟着死了,我是躲进狗洞里,才捡了一条性命。后来义?军攻入宫城,我以?为自己不得活了,没?想到陛下?不曾杀我,把?我留在乾阳殿侍奉,还赏了银钱,给我爹娘治病。我们这样的人,在贵人面前一向如猪狗,哪里得过善待。陛下?把?我当?人看?,我就想好了,这辈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的大恩。”
所以?这宫里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故事。皇帝之前给她的印象,除了刚开始的一点敬畏,剩下?就是无聊和幼稚,但听淮州这样说,才知道他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萨心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女郎相处,一旦开了蒙,大概就是个正常人了吧。
淮州复又引她坐,“娘子歇歇脚,奴婢让人送香饮来。”说罢便闪身出?去了。
苏月一个人独自坐在偏殿里,隐约能听见隔壁谈话的内容,起先是国家大事,军务海运等。后来也不知哪位忧国忧民?的大人提出?了满朝文武困扰已久的问题,表示陛下?您的年?纪不小?了,立国也有大半年?了,十二?侍召入掖庭,有没?有后话?该封后封后,该封妃封妃,不管怎么样,后嗣为重哇。
皇帝听进去了,语调很平常,“朕不急,诸位大人很急吗?”
诸位大人当?然很急,女郎们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沾了几分亲,官场上官运要亨通,与内廷有照应是密不可分的。
苏月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遂伸长了耳朵,想听听皇帝如何应付。
皇帝的回答可说标本兼治,“朕等得,诸位臣工也要有些耐心才好。朕知道社稷稳定,皇嗣为重,但朕不像以?往的帝王,一心要将国祚留在大宗。朕若无后,大可过继族亲,或是诸位臣工家中有贤能者也可举荐,只要有利于大梁,皇位在不在权家,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下?谁还敢说话?你要有异议,你家儿子想当?皇帝吗?
议事厅里的官员们,这回是结结实实被堵住了嘴,紧张得大气不敢喘。苏月听了半日,再也没?听见任何人吱声。
最后还是皇帝缓和了局面,朗声道:“开个玩笑,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嘛。朕还没?老,三十岁之前定会有后的,眼下?重中之重是治理?好天下?,让百姓丰衣足食,国库也须先充盈起来才好。朕的私事不是不办,是容后再议,诸位若还有不明白的,朕可以?再作解释,解释到诸位明白为止。”
如此贴心,如此平易近人,怎能不让所有臣僚感动得六月里直哆嗦。
大家由衷地说陛下?以?大局为重,果真圣主明君,儒雅地奉承了一通,就铩羽而归了。
淮州上门前探看?,见御史台的那些官员们垂头丧气退出?正殿,往宫门上去了,忙进来提起食盒,招呼苏月,“陛下?得空,娘子随奴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