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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上的笑容终于逐渐消退了,站起身道:“辜翁不愿受赏,难道更愿受罚?”
辜祈年又慌了,“这这这……那那……卑下还是谢主?隆恩吧!”
口风改得?很快,辜家?人懂得?审时度势,这点很不错。
皇帝道:“这就对了,上都的生意?不会比姑苏差,有朝廷扶植,辜翁不必担忧。若是想通了,就尽快启程回去安排吧,举家?早日来上都,也好让小娘子安心?。”
辜祈年连声说是,皇帝便不再与他多?言了,负手走出了茶庐。
长揖恭送,得?亏是腰杆子没?有僵硬,能够深深伏拜下去。等他再直起身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种种简直像做梦,能保住项上人头,还能得?府邸铺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为何会作这样的安排,他心?里还是有些底的。皇帝一人得?道,权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入了上都,个个也都获了封诰,但这仅限于皇亲国戚。恩赏辜氏举家?入京,所谓何来,不用怀疑,必是看上了苏月。
没?想到,这丫头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先?前还一口一个不是良配,人家?这头相准了,有什么办法!
“唉,”辜祈年叹息,“这可怎么好,正妻不肯做,这回怕是要?做妾了……”
候在庐外的家?仆这时进来,呵着腰请示下,“主?君,这就回去吗?”
辜祈年定了定神道:“等我?写封家?书,请信使加急发回去,姑苏的产业得?尽快处置了……驿站的东西赶紧收拾好,即刻雇船出发。”
所以?辜家?父女各忙各的,老父亲着急回去搬家?,苏月则作好了准备,要?上太后宫中?入职去了。
鼓足勇气走到安福门,待要?迈步,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毕竟当年直接得?罪的是太后,相较于皇帝,太后对辜家?的成见应当深得?多?吧。
于是一直在宫门外转悠,磨磨蹭蹭不敢进去。安福殿的内侍班领远远看了很久,没?计奈何,只好亲自出去迎接。
“女郎是哪个宫的?在这儿徘徊不去,是等人么?”
这已经算是装得?极尽不知?情了,但搭话过于客气,显得?有些刻意?。按常理应当大声呵斥,不许胡乱溜达,让闲杂人等滚回职上去。然而这是陛下授意?送进来的人,背后靠山太强大,因此宁愿假得?稳妥,也不能真得?涉险,这可是保命的良方。
苏月方才“哦”了声,“卑下正要?进去,给太后请安呢。只是不知?应当怎么通禀,所以?进退维谷,不敢贸然进门。”
内侍班领一听,笑道:“这有何难啊,小娘子随我?来,我?引娘子去面见太后。”
这下子想退缩也不能够了,苏月只好硬着头皮迈进了安福门。
前面的班领殷勤比手,“从宫门到正殿,一路上没?有遮挡,这么大的日头,别晒着了娘子。娘子随我?来,走回廊有遮蔽,太后在后殿歇着呢,回头我?给你通传,请娘子稍待片刻。”
苏月忙向他道谢,“劳烦中?贵人了。”
“嗐,客气。”那班领道,“我?姓范,叫范骁,娘子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告知?我?就是了。”
说话间到了后廊上,范骁请她等待,自己趋身入殿内回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要?装样子,忙回身问:“小娘子怎么称呼来着?”
苏月俯了俯身,“卑下辜苏月,姑苏升平街人氏。请班领代为转达,辜氏来向太后谢罪,另叩请太后安康。”
范骁颔首,举步入了殿内,不多?会儿又退出来,一脸为难地说:“太后说不见,请小娘子回去。”
“啊?”苏月茫然,“太后不肯见卑下吗?”彷徨只有一瞬,很快她就看开了,“既然太后不愿相见,那卑下也不敢叨扰,这就告退了,多?谢班领。”
她说着转身要?走,范骁慌忙拦住了她的退路,尴尬道:“小娘子既要?见太后,总得?有些耐心?,那可是太后,不是苏州街的街坊。太后眼下正歇午觉,娘子何不等到太后起身,那时我?再替娘子通传,不也显得?娘子有诚意?吗。”
这下想走又被拦阻了,她只得?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其实太后不见,正中?她下怀,她打算就此去见皇帝,向皇帝说明安福殿不肯收留她,就有理由自请回梨园了。可惜掌事的内监太会办事,她走不脱,这闭门羹是不吃也得?吃,也许这样能让太后心?里舒坦些吧!
低下头,掖手退到一旁站着,立夏过后天气越来越热,树顶隐隐有知?了鸣唱。这安福宫内外绿树成荫,人在廊庑底下,倒也不觉得?热。只是不时有宫人经过,起先?是一两个,后来是三五个,苏月渐渐觉得?自己成了立在那里的靶子,被太后宫里的人来回看了个遍。
有悄声的议论?随风飘来,“她就是辜家?的女郎?不是充了梨园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梨园那种地方岂可长留,乐工都是供人消遣的,只要?有一线机会,自然要?往上爬。”
“她和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太后不愿见她……”
苏月听她们窃窃私议,实在觉得?丢脸得?很,心?里当然也愈发怨恨权大,他就是存心?坑她。得?知?别人这么取笑她,他八成高兴坏了,算是痛快报复了一场,可以?抚慰他曾经的憋屈了。
罢,折损了人家?的脸面,总是要?还的,被人议论?就议论?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苏月很善于开解自己,不多?时就既来之则安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