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乔如柏说出那句“在她听到你名字的一瞬间,突然皱了一下眉头,转头问我‘米红豆呢?’”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听乔如柏说故事的米红豆,无法克制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之前,乔如柏还觉得,这世间的事真是不公平。有些人就这么死了,然后让剩下的人为之伤心,为之疯狂,还有另外的人,看着那剩下的疯狂伤心的人,尽是无力。乔如柏气愤于米红豆对死亡,对入戏的轻描淡写,想要对她说出前世她死后的事情,来给予她有力一击,让她看到她愚蠢的地方。
可是,此时此刻,无论是掌心温暖的潮意,还是那人不可自制的颤抖,都让乔如柏觉得,自己所谓的打脸,果然打疼了米红豆的脸。可是,自己也被那段回忆,再一次虐得够可以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的。乔如柏捂着米红豆眼睛的手,缓缓滑落,掌心的水迹被床铺上的被褥吸走,仿佛未曾存在过一般。
帘子里,乔如柏许久没有再说话。
虽然没有得到乔如柏的允许,止不住眼泪的米红豆,还是睁开了哭红的眼睛。
“她……”米红豆开口想要让乔如柏再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只一个字,就已经满是哭音,混杂着悲伤难过含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
乔如柏自然听不懂那哭成了一个傻x的人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不过,她可以猜到。
“明明你的尸体刚刚被救护车抬走,她亲眼看见的。结果没过几分钟,警察刚开始问笔录,提到了你的名字,她就一脸迷惑地问我,你人呢。我当时脑子就有点晕,我不知道她是问你的尸体呢,还是问你呢,甚至……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自己当时在问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当时问我们笔录的警察就十分平静地对她说,‘你是问刚才那个从威亚上摔下来的米红豆吗?我们已经确定了她没有生命迹象,确定死亡,尸体刚才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因为是非正常死亡,尸体还需要经过法医检验后,才能通知家属领走。’说来,那个警察是把她的话,当做了疑问,尽职地解答了她的问题。”
乔如柏知道米红豆正看着自己,不过她没和米红豆对视,只是一边从床帘缝里看着远处这一世还单纯到有些幼稚的纪珺心,一边努力平静地继续讲述着上一世不那么愉快的故事,“不过我想,她想听到的,应该不是这些。她十分平静地听完那个警察说的话,怔怔地看着他,然后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走。那会儿警察是留下来给剧组的人做笔录的,说得好听些,人人都是目击者,说得不好听,人人都是嫌疑犯。那时候,警察也算是正在给她做笔录,结果她一点都不配合还转身就要走,警察觉得反常,一把就把她抓住了。我想拦着警察,和他解释。可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就看到她回头看了那个警察一眼。”
明明死亡更能直击人心。明明上一世,从威亚上掉落,死状恐怖的人是米红豆。可对于乔如柏来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最让她觉得害怕觉得无助的,是纪珺心被警察抓住后,回头看过来的那一眼。
缓缓说着故事的乔如柏,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视线从帘外远处纪珺心的身上收回,终于转头,与米红豆对视。
“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眼吗?”乔如柏不由地捏紧了之前垂落在被褥上的手,丝缎的被褥在她的用力下,出现了大片的褶皱。
即便已经哭到眼睛开始模糊,看不清眼前乔如柏此时的神色,米红豆却仍旧感觉到了一丝来自乔如柏的,沉重的威压。躺着的米红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胳膊刚撑到床铺,却觉得周身皆是无力。乔如柏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就把挣扎中的米红豆重新定在了床上。
米红豆被迫安静下来。
“她转头,没有表情,神色木然,眼神空洞,明明是在看向警察,却似乎什么都没有落在她眼里,什么都没有落在她心里。她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偶……不,应该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陈旧破碎的就快彻底坏掉的布偶。她失神地空洞地看了那警察一眼,然后就在我的面前……晕了过去。倒地的时候,那个警察没反应过来,还抓着她的手腕……”乔如柏低声地说着,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轻,眼中是浓重的,她自己看不到的恐惧。
是的,恐惧。
那般清晰的回忆,实在有着太大的力量,一幕幕的重现,乔如柏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米红豆死了,那一天,纪珺心变得非常的异常。
陷入回忆的乔如柏,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而米红豆……若不是她还在不住地留着泪,那般无力躺在床上的模样,恐怕会让人误会她已经死了。
帘子外的远处,似乎因为乔如柏和米红豆在床帘后面的时间有些久,纪珺心按捺不住,开始慢吞吞往这边移动了。
自然是,落在了乔如柏的眼中。
乔如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勉强把自己从糟糕的回忆中扯了出来,然后看了一眼估计已经哭晕的米红豆。唔……果然自己把打脸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么……好像有一种搞砸了的样子。
“诶,别哭了。一会儿纪珺心过来了。”乔如柏用膝盖碰了碰米红豆。
原本似乎已经哭晕过去了的米红豆,迅速用戏服的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腾一下爬起来,从乔如柏拉开的帘缝往外看。
视线有些模糊,但是米红豆还是可以勉强看出,纪珺心正慢吞吞地往这里挪。
“后……来呢……”米红豆一边看着帘外,一边一把抓住了乔如柏的膝盖。
“后来,就去医院了。她昏迷着没有醒来,医生说她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才会晕倒,另外就是手臂有些拉伤。至于她的精神和心理状况,医生表示,还要等她醒过来之后再做评估。”乔如柏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膝盖从米红豆的手里抽走,“好了,故事说完了。”
米红豆迅速地再次一把抓住了乔如柏的膝盖,“后来呢。”
“后来……哦,我安排了公司给你妈妈那儿拨了一笔钱,加上你的保险金,应该够她后半辈子的富足生活。不过,我们现在都回到了这里,那钱估计也没什么用。”乔如柏再次把膝盖抽走,边向床边挪着,边说道,“好了,我说完了。我们也算有共同秘密的人了,有些话你不要乱说,这不用我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