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弃职而去,去投黄巾军了。”董昭冷笑言道。“中枢大概是知道向公在国中无所为,所以前年底来的新国相乃是刘衡刘公,此人乃是一代纯儒,个人道德,行事作风都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他来到国中以后,对公学之事大加赞赏,公学中的名儒也越来越多,学子的待遇也越来越好;然而,他却也对之前国中的吏职安排颇为不满,认为彼辈家门不彰,不足以出任国中显职,于是多加考核,或以家门,或以治绩,多有贬斥……可怜两位佐车吏,在向公任内因为向公举止枯坐数年,后来刘公到来,却又因为‘无能为’而被罢职……这张角一反,他们便纷纷往钜鹿从贼去了,听说已然是小帅了!”
董公仁其言未尽。
其实想想就都知道了,罢了官的王冉、李明愤懑而走固然是个人行为,可那些同样被罢了官的赵国低级豪右就能不愤懑吗?就不能分一些子弟出来去张角那里下一注吗?
然而,低级豪右难以取得高级吏职,大一些的豪强又被这些士人、纯儒所鄙视……这个现象本就是常态,反而是公孙珣之前在赵国所为有些离经叛道。换言之,这种上下反目,士民憎怨之态应该是普遍性存在的,也就难怪张角甫一起事,这才二十来天便将冀州腹心之地的安平、钜鹿、清河扫荡一空了。
而且可以想象,在这种百姓逃亡三一之数,吏民逃亡十一之数的情况下,黄巾军接下来应该还会继续扩张一段时间才对。
话说,三千多幽州骑兵本就是在城外屯驻,董昭劳军而来,也是在野外就地设席。然而,三月南风熏然,将士喜笑颜开,这为首数席人念及此处却都一时发冷,凛然无言。
“此事乃是国相职责所在,我今日为涿郡守,又奉旨引兵南下河洛,倒是无暇理会此事……”隔了半响,公孙珣方自几案后举杯,看似不以为意言道。“不过,褚燕、张晟二人何在啊?我当日可是将二人托付给公仁你的!”
董昭闻言也是不禁轻笑起身捧杯:“君侯安心,我改任柏人令之时,专门将褚燕褚县尉带在了身边,依旧托付县中治安;而张晟也依然还在襄国……不过,他对君侯感念至深,赵国毗邻钜鹿,此番能够没有一哄而起,倒是多靠他在本地安抚信众。而如魏公等国中显贵,也多知道他的辛苦,所以并未让他受了委屈。”
“那就好。”公孙珣对着董昭遥遥示意,却是举杯不饮。“且唤褚燕来饮上一杯。”
董昭当即避席而出,尴尬再笑:“君侯这便是为难我了,我出城劳军,自然是要县尉留守城中……”
“如此安排,你就不怕彼辈忽然起事,夺了城池吗?”公孙珣不慌不忙,轻声追问,可所言之事却匪夷所思。“你之前说,我若此番不来,怕是就要有县吏起事响应张角……难道不是在说他吗?”
周围诸人,或是如公孙瓒、邹靖、张飞不明所以,或是如娄圭、韩当一时惊愕。
而董昭僵立当场半响,却也只能放下杯子,无奈躬身请罪:“君侯明鉴,我非是心存歹意,欲借刀杀人;也非是要学郑伯克段,肆意放纵于他……此番刻意留他在城中,不过是想借君侯威势震慑他一二,让他以后不敢再起乱心!”
“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番好意了?”公孙珣蹙眉道。“可我还是要问你,万一彼辈作乱,失了城池,然后我大军在侧,固然可以速速夺回……可城中百姓又何辜呢?”
“下吏不会让彼辈真夺了城池的!”董昭毫不犹豫应道。“我在他身侧早有安排……只是君侯,我也有苦衷,三年间,我一直在赵国为官,而国中人人皆知彼辈是君侯指与我的,我若是不教而诛,将来又如何面对君侯呢?”
“唤他来!”公孙珣叹气道。“国家遭乱,人心浮动,虽说正该精诚合作,可实际上却是上下相疑不断,我也不能苛责你们……”
“多谢君侯。”董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之后,褚燕孤身而来,恭谨而拜。
“国事急难。”公孙珣此时居然已经收拾停当,翻身上马,将要继续南下。“我并无太多话叮嘱于你……此番入洛,若能以方面之任引兵平叛,我定然将你二人一起举到身边使用!在这之前,好生辅佐董县令,其人智计百处,尽识人心,你不要有太多心思……”
褚燕连连再拜,不敢多言。
再度启程,比之之前的一路昂然兴奋,公孙珣此时倒是收敛沉稳了不少……话说,自黄巾起事以来,公孙珣初时是紧张不安,然后是失望透顶,后来程远志一役倒是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大势风潮,颇有了几分迎面而起的壮志。
然而今日之事,倒是别开生面,让他对黄巾二字多了几分凝重心思。毕竟,虽说要迎风而起,可最起码得心中有底,防着一时失控被吹折了腰才行!
南风骤起。
三月二十三,公孙珣过邯郸而不入,连赵王和国相刘衡的劳军之物也都没受,便昂然引兵出邺城,转向西行,入河内去了。
三月二十六,公孙珣引骑兵三千,与河内郡联兵破马元义黄巾残部于孟津,河洛之间,一时大振。
三月二十八,公孙珣以公孙瓒、邹靖屯兵于孟津,自己带着些许心腹侍从,渡过黄河,再临洛阳。当晚,便入都亭拜会自己昔日故交——大将军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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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衡,字元宰,济南东平陵人也,少特选渤海郎中令,复举州茂材,除修县令,迁张掖属国都尉,以病征拜议郎,又迁辽东属国都尉,不任,复拜为赵相,在位三年,多修德政,善为教化,世称纯儒。”——《典略》。燕裴松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