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还记得当年自己被掳劫,祖父带人从菩提寺碧峰塔救人的时候,京营节度使就是石光珠。
石光珠之前的京营节度使是贾代化,贾代化过世之后,贾敬从科第入仕,进了兵部,石光珠执掌京营后,将贾代化的旧部换了不少。
贾代善当年倒没对石光珠的立场做过判断,但是在营救贾琏的时候,贾代善选择了绕过石光珠。
如果春分那日,太子妃坚持将太子留下是得了石家的主意,那么石光珠是有意为之,还是受了奸人误导呢?贾琏倒没轻易下结论。
略推测了一下前因后果,贾琏走出小书房,对一个小厮道:“你去将林管家叫来。”
小厮应是去了,约莫两刻钟后,林之孝到了小书房,行礼后问:“二爷叫奴才来有何事?”
贾琏道:“前些时日因着祖父的事,各处的下人们都辛苦了,难免有所懈怠。只是,咱们懈怠了,心怀不轨之人便有了可乘之机。还请林管家吩咐各处门房的人和上夜的人,都打起精神来,将差事当好了,遇到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回太太或者来回我。有些鬼鬼祟祟之人来了,别轻易放入府。”
窦氏掌家之后,内院管得比原著里严,也没有什么伏侍过长辈的奴才比主子有体面;也没有什么姑娘房里的大丫头是副小姐这样的事。贾琏这话自然说得林之孝一头雾水:在林之孝看来,贾府上下已经管得够严格清楚了,为何二公子今日还要专门招呼一遍?不过林之孝还是点头应是去了。
贾琏这次南下办事,因为太子和国公爷相继过世,景和帝将赏赐压后了,但是该给的其他体面一点儿不少,不但掌宫太监徐元对琏二爷客客气气的,就是皇长孙也来过荣国府和二爷说话,二爷的吩咐,林之孝自然是放在心上的,亲自去各处上夜的婆子处、各个门房都交代了一遍。
此时刚出了贾代善的热孝,因贾政还在孝期,没有搬出去,贾琏不得不防着些。
果然七日之后就险些出了事:这日夜里,荣国府各处正落了锁,东脚门那边就有几个婆子便鬼鬼祟祟的来了,说要找二太太。
贾府自从分府之后,虽然都住在荣国府里,但是大房、二房的日子是分开过的。也是因此,许多时候,门房的人都不干涉别人找二房。若非贾琏特地嘱咐过林之孝,只怕这几个婆子就被放进府了。
门房见这几个婆子眼生,气色又不大好,便多问了几句是哪家的,找二太太有何事。那两个婆子支支吾吾的,言语间颇掩饰,说是自己得了二太□□惠,特来感谢的。
门房听了,越发不敢大意,其中一人道:“您二位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回话。”说完,又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会意,点了点头。那门房出来,转身就朝梨香院方向走去。
而此刻,秦显家的路过,恰在外头听到一耳朵。插口道:“周嫂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秦显家的倒识得这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夫家姓周,一个夫家姓胡,是京营节度使石光珠家的管事婆子。那两个婆子能在夜里被派出来办事,自然是有些伶俐的,姓周的妇人瞧见秦显家的,忙起身打招呼,突然脚底一个踉跄,撞在秦显家的身上,另一个姓胡的婆子趁机将剩下门房的视线一档,却没瞧见姓周的婆子已经将一个信封塞在了秦显家的袖中。
姓周的婆子道:“哎哟,对不住,没将秦嫂子撞疼吧。今日我们来瞧二太太的,烦劳秦嫂子告诉二太太一声。”说完,冲秦显家的眨眨眼睛。秦显家的会意,也没继续寒暄,找个由头走了。
秦显家的袖子里的手上捏着个信封,心道:这不知是什么要紧东西,又被大房使人拦下来,我须得快些交到太太手中。心中想着,脚下越发加快了脚步。
自从贾家分府之后,二房要个主事的主母,便解了贾王氏的禁足,虽然不许出门应酬,但是贾王氏在荣国府内是自由的。
二房占着荣国府除宗祧祭田外的半数家产,已是不少。贾王氏是王家女儿,自小锦衣玉食,讲究排场,一朝翻身做主,难免自己又提拔、采买了不少下人。其中,秦显家的就是贾王氏提拔的新心腹。
秦显家的到了东小院,快步到了贾王氏跟前道:“太太,我有几句要紧话要回太太。”秦显家的说完,贾王氏会意,手一挥,其他人等便都下去了。
秦显家的才上前道:“太太,方才我去外头买了料子回来,见门房有两个婆子,瞧样子像京营节度使石家的,二人原是来寻太太的,却叫门房挡回去了。这也就罢了,门房不来回太太,却去了梨香院,琏二爷好好一个爷们,倒管起内宅的事了,您说好笑不好笑?”说完,秦显家的又将信封递上说:“这是方才我回来时,石家的周婆子塞给我的,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要紧事。”
贾王氏接过信封,拆开了看。贾王氏原本也是不读书的,分府之后自己做了主,查看账本都仔细了,也学了几个字,倒能将一封短信看明白:信上说石家有些东西托自己保管,后面附了账单,皆是些金银细软,贾王氏粗略算了,当真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将来老太爷的孝期满了,两府会正式分开,自己拿着这笔钱,置宅子,给珠儿娶媳妇,给元春做嫁妆,哪一样不好?难道贾琏想吞这笔钱财,故意不让石家的人见自己?
贾王氏想到贾琏,就难免想起通灵宝玉的事,后来因为此事抓了多少僧道,证明自己确实被诓骗了。可是当年,贾琏将一袋子通灵宝玉倒在桌子上的时候,自己丢了多大的脸?后来自己被禁足,被公公打掉牙齿,受了多少的苦?如今都分府了,贾琏一个晚辈还想管到自己头上,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了。
于是贾王氏道:“没得做侄儿的管道婶子头上的,我虽然久不外出走动,石太太和我也算有几分交情,怎么,石太太打发个人来见我,还要分府出去的侄儿管我不成?走,你去将人给我领进来!”
说着,贾王氏将石家捎来的信往枕头底下的暗格一塞,便起身朝荣禧堂去了,无非又是在贾母跟前儿诉苦一番。以前有贾代善压着,现在贾代善没了,二房又觉有贾母撑腰,比之之前张狂了不少。
又说那门房听了林之孝吩咐,将石家的两个婆子拦下来,自己到梨香院回话。途中又遇到了范嬷嬷,将事情原委跟范嬷嬷说了,只听那门房说完,还感叹道:“啧啧,嬷嬷没瞧见,来的那两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样子不成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紧事。”
范嬷嬷听了,点头道:“做得很好,记得莫将人放进来,我这就去回二爷。”
那门房听了,应是转身去了。
贾琏听范嬷嬷说完,道:“嬷嬷去门房瞧瞧,千万别将人放进来。我先去荣禧堂瞧瞧。若是覃先生回来,速来告诉我一声。”
正说着,就见覃越快步走来了:“二公子。”覃越叫了一声,转身瞧了瞧其他人都离得远,放低声音道:“二公子当真料事如神,听说今日朝会上已经有人参了京营节度使石光珠一本,只怕石家要坏事了。”
贾琏听了,点头道:“覃先生辛苦了。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还请覃先生再跑一趟。方才石家来了两个婆子,我估摸着不止两人,只怕还有人带着金银细软躲在僻静处,有劳覃先生替我看着他们,莫叫他们将东西送入荣国府。另外天,也请覃先生着信得过的人通知关先生一声,让关先生去二婶房里瞧瞧,看看有没有石家捎来的什么信物、信件。”
覃越跟着贾代善的时间不算短,听了这话,立刻汗水就下来了,罪臣之家的东西,谁敢接手?这石家这个时候将东西运来,不是害人么?忙应是去了。
覃越走后,贾琏快步走到了荣禧堂。贾王氏正对贾母道:“媳妇之前虽然犯过错,但是惩也惩了,罚也罚了,如今两房也早分了,总不能现在还叫长房的侄儿管着我和谁来往走动吧?怎么咱们家世交打发个人来瞧我,竟让长房的侄儿拦下不让见?”说着,又取出帕子拭泪。
贾母听了,也皱眉道:“琏儿越发大了,出了孝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怎么做事越发没老没少的?金彩家的,你去将人大太太请来。”说完,又另吩咐了一个婆子去将石家的两个婆子请来回话。
金彩是贾母身边的得意丫头金鸳鸯的父亲,在原著里,金彩夫妻是在南边儿看房子的。后来贾代善将掌家权指给了窦氏,南京看房子的人也换了,赖家被扭送官府之后,贾母就将金彩一家提拔起来做了心腹。如今金鸳鸯刚刚留头,已经到贾母房里做了二等丫头。金彩夫妻更是贾母身边的第一等得意人。